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穿越后被圈养的日子   作者:长空映雪   穿越了   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面似乎有人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她却听不清楚,最后只听到了“梦想”两个字。   梦想?   梦想这种东西,似乎在从学校离开步入社会之后,就已经渐渐地消失了。   但是,如果可以,她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可以悠闲地、自在地度过一生。   可惜,就连这个梦想她都没有实现,一日一日地忙忙碌碌,却堪堪只够生活。   算了,一个梦……而已?   看着眼前的木头架子绣花床帐,她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这里,是哪里?   自己可没有这种复古的习惯,甚至连蚊帐都懒得挂的,向来电蚊香液打天下。现在,这个绣花……   她推开身上的被子,看了看自己的手。   白皙柔嫩,没有一个茧子。于是,这绝对不是自己的手!   那么,自己之前是在……干什么?她躺在床上,闭着眼试图重现睡觉之前的景象。那么,昨天加班完回到家,似乎已经十一点多,自己大概,是去洗澡了。   然后……   她猛然睁开了眼。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洗澡的时候电热水器漏电,她毫无疑问地躺倒。   所以,自己已经死了?   想到这个令人悲伤的事实,她的心口堵了一下,随后才慢慢地回过神。   门开了,有人推门而入。她看过去,进门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四十许的妇人,穿着深蓝色的交领襦裙,头上戴着一只木簪,手中捧着青花的瓷碗。   见她睁开着眼,妇人笑容满面地上前,在她的床前坐下。   “总算是醒了,昨儿长乐你发烧不止,大夫都说要是再不醒过来就糟了。如今总算是好了。快来将药喝了。”妇人一边说着,一边扶起她,最后将碗送到她唇边。   “喝吧,你爹今儿一大早就去抓了药,熬好了巴巴地要我送过来呢。”妇人笑微微的,殷切地,关切地看着她。   原来,被扶起来时那种虚弱的感觉,是因为这个身体在生病吗?   她看着那些药汁,始终是不忍拒绝妇人的一番好意,一口喝了下去。口中立刻就被塞进了蜜饯,甜滋滋的,将药味冲淡了许多。   妇人见她喝了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她的头:“日后可不能再跟着那些小子们去玩水了知道吗?这次幸好你哥在,要不然可就救不回来了。”   她点点头,然后,张了张嘴:“我是掉进河里了吗?”   妇人的表情惊诧:“长乐你想不起来了吗?”她呆呆地点头,心想,原来这个身体叫做长乐,真是一个充满了父母殷切希望的名字啊……   见她点头,妇人脸上就带上了悲容:“那你还记得什么?早知道如此,我就该让你爹昨夜连夜去药店抓药才是。”   说着,眼泪慢慢地就涌了上来。妇人掏出了帕子,抹着眼泪:“昨儿大夫明明都说了,不及时退烧可能会出事的。”   妇人的眼泪让她心中发慌,连忙伸手去抹她的眼泪:“别哭,别哭,我没事,只是,忘了一些事而已。”   她乱七八糟地在妇人的脸上擦着,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请了大夫来看过,说了一些听不懂的话之后,她的状况有了合适的解释——因为发烧,烧坏了。   于是,全家人都关切地看着她,这个身体的姐姐许无忧专门过来给她解说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最后拉着她的手叹气:“要是我前天小心看着妹妹就好了,都是我的错。”   已经从妇人——这个身体的母亲许王氏口中知道了落水真相的她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姐姐的错。是长乐自己不懂事。”   确实是这个身体不懂事,跟着那些混小子们到处乱跑,才不慎掉入了水塘里。   “姐姐不要生气,是长乐错了。”她低下头,诚恳地认错。好吧,虽然不是自己做的事,但是……谁让自己接手了这个身体呢?   既然已经死了,那么,作为许长乐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也是非常好的选择,不是吗?   她低下头,露出笑脸来。那么,自己,就是许长乐了。过去的名字,从今天起,彻底忘记。   几天之后,许长乐坐在篱笆边上,看着栅栏外。   许家生活在一个小村里,距离城里并不远,周围除了农田,还有一些富贵人家的庄园,风景极为美丽。   此时正值傍晚,暮色四合之际,村子里炊烟袅袅,鸡鸣狗吠之声不歇,不时响起几声呼喊,让家里的小孩回家吃饭。   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肩上扛着农具,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擦肩而过的时候相互打着招呼。   许长乐觉得,这样的场景落在眼中,分外温暖而动人。   这样的日子,曾经也是自己期盼的好日子啊……   “长乐,来吃饭。”姐姐许无忧在屋子叫着,“别在门口坐着,当心吹了风。”许长乐连忙答应着,跑进门去。   许无忧笑嘻嘻地拉着她过去洗手:“昨儿不是还说要做淑女吗?怎么今儿就忘到脑后了,又这样跑了进来?”熟女心萝莉身的许长乐拉着十四岁的少女许无忧的手一顿撒娇,成功将话题转移开。   没一会儿,许家其他人就都回来了。一群人坐下来开始吃饭。   许长乐端起碗,没一会儿,碗中就多出来一块肉。抬头,许安康正对着自己微笑:“你刚好,多吃点。”许长乐心中微暖,连忙给父母兄姐都夹了一点菜。   许父温柔一笑:“你自己吃吧,别管我们了。你才刚好,要多吃些。”   “好的,爹。”许长乐笑着应下了父亲的好意。   间或抬头,她可以看到父亲与母亲温柔的对视,姐姐哥哥之间偶尔的小别扭。这种感觉……   真的是太好了。好得让她几乎要落泪。   于是,眼泪就落了下来。   许安康诧异地看向她:“怎么了?”许无忧掏了帕子来给她擦眼泪,关切又担心地盯着她。   许长乐抹去眼泪,微笑:“没事,只是很高兴。”   很高兴,这辈子能有这样的家人。   学绣花   半个月之后,许长乐基本上摸清楚了自己的处境。她穿越的是一个架空的王朝——大夜,据说距离太祖开国已经有一百多年,如今正是王朝兴盛之时,百年之内除了边疆的小打小闹,再无任何战争。   大夜王朝热闹异常,有许多海外来客带来了丰盛的物品,本朝也常组织人手大航海到遥远的彼方,彰显本朝武力,同时谋取利益。   这是一个奢靡昌盛的时代。   许家所在的云州近海,境内有一个天然的海港。但是许家所在的村子,却距离海边有好几十里,平日里是见不到海的。   许长乐有些失望,只是转头就将这失望丢到了脑后。就算没有海,也不影响她现在的悠哉。   许父许文臣是京中许家的庶子,成年之后分了一个庄子给他。许文臣一咬牙离了京城,打拼这么多年,将只有一座荒山的庄子换成了如今的一个村子。村中其他人都是许家的佃户,许家是实实在在的地主。   因为从小也是读书识字的,所以许文臣给几个孩子的取名都不似村中其他人家一样随便,却都带着殷切希望。   许母许王氏——闺名雅容——当年逃荒过来的,被许文臣救下来之后就嫁了许文臣为妻,成婚十七年,如今育有一子二女。   长子许安康今年十六岁,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许文臣和王雅容正在十里八乡地帮他相看着。   长女许无忧从小就是温柔娴淑的美人,如今更是出了名的针线好,又跟着许文臣读书识字,有时候王雅容都有些怕她在本地找不大何意的郎君。这种时候反倒要许无忧出面来安抚她。   然后就是许长乐。作为最小的女儿,从小就受尽了宠爱。不管是许文臣还是王雅容都不忍对她多加苛责,于是养出了她一副跳脱的性格,在村子里玩得越发无法无天。   这次落了水,许文臣和王雅容才下定了决心要将她好好拘在家中静一静,将性子养得沉静一些。   如果是原本的许长乐,大概免不了又有一番麻烦,但是现在的许长乐,却能深切地感受到父母对自己的关心,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下来。   若是要让她和原本的许长乐一样成天上山下水的,她可是受不了。   半个月过来了,许家人似乎也都接受了她的转变,并对此分外欣喜。   “这下可好了,”许无忧拍着胸口说,“娘总是嫌弃妹妹你不够温柔娴淑,如今你可算是如了她的意。”   许长乐笑着去挠许无忧的痒痒,姐妹两人在美人榻上滚作一团。   王雅容进来见到这一幕,惨不忍睹地掩面:“你们两个,都是大姑娘了,还这般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   许长乐乖乖地叫了一声娘,讨好地举起手中的绣活:“娘,姐姐在教我做针线呢。”   王雅容随手接过来看了看,笑道:“这是你姐姐做的吧?你一个初学的小丫头,哪里能做得这么好。”   许无忧在边上梳了头发,说:“娘这次可猜错了,这是小妹做的。小妹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我都吃了一惊呢。”   “真是你小妹做的?”王雅容惊讶地将那个绣了一朵花的绣布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对许长乐道:“没想到长乐还有这副本事。”   许长乐撅着嘴表示了自己对母亲低估自己的不满,王雅容连忙就过来安抚了。   到了晚上吃过饭,许长乐泡在浴桶当中,想着白天的一幕,也不由得浮现出浅淡的笑意来。   虽然这个朝代对女子分外宽容,并无那些三从四德的规矩,也不禁止女人做生意抛头露面。但是女孩子有一手拿手的本事,却也是值得夸耀的。   既然自己在绣艺上有天赋,将它好好地学到手,也是好事。   这样想着,她也就下定了决心。   夜迅速地来临,许长乐躺在床上,已经陷入迷梦当中。耳边似乎有什么在低低地说着话。她仔细去听,却又听不清楚。   “……初级绣艺。”   一觉醒来,她只记住了这么几个字,不由得失笑。什么初级绣艺,难道还有高级绣艺不成?   早晨起来,厨娘已经做好了早饭,见她过来,笑眯眯地说:“姑娘且再等等,包子马上就蒸好了。”   “付婶慢慢蒸,我不着急。”许长乐笑着说了,取了青盐洗漱,咕噜咕噜地问厨娘付婶:“包子都快蒸好了,付婶起来的很早吧?”   厨娘笑眯眯的:“如今是夏天,面发得快,也不用特意早起。二姑娘若是明儿想吃什么,早些告诉我。”   许长乐答应了,没过一会儿,许文臣就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蹲在那里看着付婶做早饭,笑道:“长乐可是饿了?”许长乐扑过去撒娇,拉着许文臣到桌前面坐下了。   再过片刻,许家其他人就都起来了。   许长乐对王雅容说了自己要开始好好学绣艺的打算,王雅容就笑道:“那敢情好,我家长乐也算是有了个念想。”   “正好明儿我要进城一趟,也让你见识见识,城里绣阁里头绣娘的手艺,给你找个目标。”   许长乐见她笑眯眯的,知道她是怕自己无聊才特意带自己出去走一走,连忙嘴甜地过去卖了乖,逗得王雅容笑容满面,边上许文臣和许安康许无忧也都笑微微的。   云州城因为靠海的缘故,也极为热闹。许长乐坐着牛车入城,只见人群如流水,显见的热闹非凡。   一路走来,小摊小贩都各自守着位置,不时有人叫卖两声,却不显嘈杂。门市里面不时有人出入,带走一些货物,许长乐一路看下来,只觉得应接不暇,心中莫名充满激动。   这真是一个安逸而又奢靡的时代啊……   能够活在这个时代的自己,毫无疑问是幸运的。   王雅容慢悠悠地带着许长乐走了一圈,进了一家叫做“绣锦阁”的店子,里面有几个人正和小二说着什么,一个身形婀娜的女子迎上来,笑容中都带着一丝说不出的媚意:“许太太来了?今儿要些什么?”   王雅容将许长乐往前推了推,笑道:“我家二姑娘说要学学绣花的手艺,我带她来寻一些练手的东西。”   许长乐就看着那人扬手叫了个人拿出来一堆绣布绣线,听着她说着那些绣花要用的东西,眼睛格外亮闪闪起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绣花也有这么多的门道在里面。   从绣锦阁出来,许长乐拉着王雅容的手,慢慢地跟着她走。王雅容似乎察觉了什么,笑着低头看她:“怎么了?”   摇一摇头,许长乐微笑:“没什么。”这种悠闲自在的日子,很高兴,很高兴。   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很奇奇怪怪的人,站在小贩的摊子前,一脸惊奇:“妹妹妹妹你来看,居然有这个诶!”那个看上去十七八的少年拿着一个拨浪鼓,格外兴奋地举起来给身边人看。   他身边的少女耳朵脸颊一起红了,非常不好意思地给小贩道歉,拉了少年就走。   后面追过来一个小厮,一边追一边叫着“少爷等等我”,三人迅速地融入人流中消失不见。   许长乐看着少年和少女脸上那种纯然的好奇,觉得很是有趣。   不知道是哪家的大少爷,居然连拨浪鼓这种东西都没有看到过啊,大概是被家里人很好地保护着吧……   王雅容也在边上轻轻地笑,对许长乐说:“真是个有趣的大少爷。”许长乐赞同地点头。   回了村子里,坐下来开始练习分线绣花的许长乐惊奇地发现,自己在这方面果然是有天赋的,简单的花在她手底下迅速地成型,看上去很是相似。   她不由得就笑眯了眼,拿了今天在绣锦阁一起买的炭条,开始试图画一些简单的花样子。   事实上,也确实不复杂。   看着那副简单的牡丹,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哎呀,”许无忧从边上冒出来,拿起了她画出来的话,“真漂亮。小妹真是有天赋。”   许长乐就笑得很开心。   到了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就都知道了,许长乐在绣花上格外有天赋。哥哥许安康就笑道:“等小妹学会了做荷包,可要给我做两个。我也好拿出去给学堂里的那些人炫耀炫耀。”   王雅容嗔怪地扫了一眼:“你这孩子,你妹妹做了荷包,可不是给你炫耀的。”   许安康就只是笑。许文臣在边上闷不做声地扒饭,好一会儿才说:“第一个荷包,可不是要孝敬父母吗?”   许无忧一怔,随后笑起来,给许安康一个幸灾乐祸的表情:“是啊,第一个可要孝敬父亲才好。你呀,后头慢慢排队吧。”   许安康立刻就做了个苦脸,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许长乐看着这一幕,只觉得心底暖洋洋的。   “我还没开始学做荷包呢。”她笑眯眯地说,“娘,要不,我们先学做衣裳?”   王雅容忍着笑,点头说:“你要是不嫌弃麻烦,我们直接从做衣裳开始学,荷包这东西,等学会了做衣裳,自然也就会了。”   许文臣面色不变,许安康却立刻就垮下了脸。   相媳妇   对许长乐开始学绣花这件事说笑了一阵,许文臣就对许无忧使了个眼色,让她将许长乐带走。   许长乐正在好奇,出了门的许无忧就竖起了食指,对她轻轻“嘘”了一声,“小心点,我们去偷听。”   惊讶地睁大眼睛,许长乐怎么都没想到,一直以来在自己面前都是十足十的淑女模样的许无忧会做出这种事来。许无忧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好奇,只是小声说:“肯定是要说哥哥娶亲的事情。你也一起听听将来的大嫂是个什么人。”   许长乐看着许无忧,心中倒是有些感叹,果然还是小孩子。也是,就算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极为成熟,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孩子罢了。   但是她心中也好奇,于是也跟着许无忧趴在门边,开始偷听屋内的谈话。   “安康,你倒是跟娘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王雅容的语调格外温柔,“娘虽说是帮你相看,也要看看你的意思才行。”   许安康脸颊微红,却一点都不避讳,坦荡道:“娘,我也不是那等重颜色的,只需那女子品行端正,手脚勤快,对爹娘都好就行。”   许文臣在边上笑道:“话虽如此,只怕到时候你娘相看了一个颜色平常的,只怕你又要心里头不乐意了。”他转头看了王雅容一眼,说:“我和你娘心里头有几个人选,你且先听一听。”   许安康羞赧低头,应一声。   许无忧听着里头说出来的几个人选,扁了扁嘴。等到里面开始重新讨论具体人选的时候,她悄悄地拉了许长乐回了房间,一边走一边轻声抱怨:“旁人倒还算了,那个小兰,我却是不让她这样的人做我的嫂子的。”   许长乐轻笑:“姐姐,要娶媳妇的人是哥哥,你不同意,又有什么用。”   许无忧就过去拧她的脸颊:“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兰的性子,若是她成了你我的嫂子,我们家的日子可就没这么和睦了。”   许长乐轻轻地笑:“那就让哥哥知道她的性格就行了。”   许无忧瞟了她一眼,夸道:“长乐最近倒是长进了。若是以前,只怕立刻就跳起来去让哥哥不要和那女人来往了,如今倒是懂的迂回了。好,就照你说的,让哥哥知道小兰不是个好人。”   看她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许长乐觉得格外有趣,心中对她的观点却也是附和的。   虽然没有原本许长乐的记忆,但是这么一段时间内也将村里大大小小的女孩儿认了个全。   小兰是村中里长的女儿,平日里才艺双绝的名声在外,倒是有几分自矜身份,不肯和村中其他农家女一起玩。   对着许长乐和许无忧村中这两个村中大户的女儿,倒是极为和颜悦色的。只是许长乐细细分辨,还是能分辨出她隐藏着的自傲与浅薄,因此就不怎么喜欢她。   如今听到许安康说亲的对象有她,不说许无忧,许长乐本身也是不乐意的。   既然许无忧也有这个意思,那么,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许长乐这样想着,劝住了依旧不怎么高兴的许无忧,两人说说笑笑,许无忧又临了一张大字许长乐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晚上一夜好眠,虽然梦中似乎有人喋喋不休,但是醒过来就已经全然忘记。   第二天王雅容带了许无忧和许长乐去城中。今日是集市日,村中许多人都一起去了。   几个差不多同龄的姑娘家见到许无忧和许长乐,笑着过来打招呼。小兰也在其中,见到姐妹两人,格外温柔地笑了笑:“许家妹妹都来了啊。”   许无忧和许长乐两人与众人见了礼,说说笑笑地一齐上了牛车,往城里走。   小兰听说许长乐开始学绣艺之后,很是自得地对她笑笑,说:“要是长乐妹妹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哟。阿爷曾经替我请了绣娘专门教过我的。”   许长乐笑眯眯:“好的,小兰姐姐。”许无忧在边上笑道:“妹妹在这方面可有天赋,说不定,小兰你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不够教她了呢。”   小兰惊讶地看着许长乐,笑道:“那可就真是太好了,长乐也终于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手艺了。”   边上一群人笑着打趣许长乐,倒让她有些耳尖微红,装作小孩模样撒娇一阵,才算是将话题拉开了去。   一群姑娘说着衣衫样子,说着十里八乡的各种趣事,一路上笑声不断。   路上一队人马和这群人擦肩而过,许长乐一眼就看到里面有上次上街时遇到的那队兄妹,这次那位少爷依旧是一脸好奇模样,见到她们的时候眼睛一亮。   “……问问,说不定……”几个零碎的词飘进许长乐的耳中,让她不由得也好奇起来。这个看上去不谙世事的天真大少爷和比他成熟许多的妹妹,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这边姑娘们和后面牛车上的大婶们也都察觉到了那边的热闹,议论声立刻低了许多,话题却都一下子统一起来,全部的都是围绕着那边擦肩而过的一行人。   “……你不去我就不放手!”这一声传过来,许长乐震惊地看到,那个天真大少爷耍赖地抱着身边人的大腿,整个人以一种瘫软的姿势躺倒在了地上。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一片同样震惊的眼神。   好吧,看起来不是自己孤陋寡闻不了解这个朝代的常识,而是对方太奇葩。   她越发地对这位大少爷好奇起来,看着他的妹妹一边脸颊爆红,一边去拉他,许长乐在心中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边牛车还在慢慢走,很快就已经将那队人甩在了身后,不成想过了一会儿,后头就有人一边叫着,一边追了上来。   许长乐看着刚才被抱大腿的那位面无表情的模样,深切地同情了他一会儿。   这位被抱大腿的大叔上前来,自我介绍是京中许家的一位远亲:“府上老太太听说这边有位许家的少爷,特意派我过来拜访拜访。”   一群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雅容。   京中,许家。   明摆着就是许文臣。   王雅容有些微的惊讶,脸上却很快就露出笑,对着那人行了一礼,笑道:“在下当家的倒是姓许,也不知道是不是您想找的。”   当下两人就说了说出身祖宗,自称许家管家的人立刻就笑容满面:“幸而荣少爷闹着要在下来问一声,否则就错过去了 。”   王雅容想起那位少爷抱大腿的模样,心中抚额。边上许长乐和许无忧都已经笑了起来。   赶牛车的村里人笑道:“既然许家媳妇有事,那我们就不带着你们去了?大家伙都是去赶集的,可不能陪你们在这里等呢。”   王雅容连忙拉着许无忧和许长乐下了车,那边大少爷一行人也都慢慢地走了过来。   虽然行动不着调,但是一旦安静下来,这位大少爷还是能看出来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良好的教养。   许长乐身后不少人在窃窃私语。   “……那身衣裳,得有好几两银子才能置办下来吧。”   “只怕不止。你看他脖子上的璎珞,平日里摊子上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说得是呢……”   “就连身后的侍女都一身不凡,许家这回算是攀上高枝了。”   “人许家本来就是从那里面出来的,算什么攀高枝。”   ……   这些窃窃私语就算是再小声,也清晰地落入了许长乐的耳中。她在心中有些尴尬地咧了咧嘴,看着走过来的几人。   于是,她就看到了那位比大少爷靠谱许多的,大少爷的妹妹额头青筋直冒的样子。很显然,被当成了大少爷的丫鬟,对她了来说实在是……   许长乐眨了眨眼,将视线移到许无忧身上去。   许无忧却似乎不曾听到一样,只是纯然好奇地盯着过来的一行人。她知道自家父亲是从京城里出来的,却完全没想过,父亲在京中还有其它什么亲戚。   许文臣从未当着他们的面说过京中的一些事。如今忽然有一门亲戚找上门来,自然是让她好奇不已。   王雅容已经和那边认了亲,想着对方既然是要见许文臣,还是得回村里去。于是爽利地答应了对方的邀请,上了对方的马车,转头一看两个女儿,不由得笑道:“还不上来吗?”   姐妹两人立刻笑吟吟地答应着跟了过去,被人请着上了那位妹妹的马车。   穿越者   许文臣听到家里传来消息说是京城里来了人找他,略显错愕地从田间回来了。见到来人,他脸上的表情越发惊讶。   “这位……”   那位总是被那位荣少爷的行为闹得觉得丢脸的管家俯身一拜,口中说着“见过臣少爷”,直起身来的时候脸上立刻就挂上了那种格外客气的笑脸:“臣少爷,在下是三房的管事,十九年前,在下曾经见过您。”   许文臣回忆片刻果断放弃,笑道:“实在是想不起来,不好意思。”说着请他上了坐,两人开始说起话来。   许长乐和许无忧没有进去,两人躲在边上看了一会儿,里面还在说着客套话。许长乐的头上忽然就有人敲了敲。   回头一看,许安康正站在那里,含笑道:“又在偷听?无忧你可不能把长乐带坏了。”   许无忧捏了许安康的胳膊一把,嗔道:“哥哥就知道说我,长乐以前可没我安分。”许安康哈哈一笑,拉了两人就走了:“要是真有什么事爹自然会说的,你们就别在这儿偷听了。”   许长乐这才跟着许无忧两人一起离开。   进了后头的院子,王雅容正陪着那位大少爷和那位姑娘一起坐着,见到她们两人进来,带着笑意道:“你们两个又跑到哪里去了。还不过来和客人打声招呼。”   说着,对那位大少爷说了声抱歉。   后者连忙跳了起来,脸通红地摆摆手:“没有事没有事,回家了总是要找朋友说说话的。”   王雅容心中倒是有些想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少爷,性格如此天真。小时候上可以说是可爱,长大了家里面的人就该为他苦恼了。虽说是哥哥,却连身边的妹妹的行事做派都比不上。   心中这样想着,她瞟了一眼边上端坐的妹妹,果然对方毫不意外地红了耳尖,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在下许顺荣,这是我的妹妹,许琬。”大少爷这样介绍完,用眼巴巴的眼神看着两人,“不知道两位妹妹叫什么名字。”   王雅容在边上轻笑起来,许无忧上前一步,拉了许长乐,对许顺荣笑道:“我叫许无忧,妹妹叫许长乐。许琬姐姐的名字真好听。不知道是哪个琬?”   许琬连忙站了起来,细细说了说自己的名字,不搭理一旁的哥哥,拉了许无忧和许长乐两人在边上坐下。   王雅容见三人交谈甚欢,心中也颇为高兴,站了起来道:“我去厨房看看菜色,今儿有客人,也该做得丰盛些。”   说罢起身去了,留下四人在这里聊天。   许长乐见许无忧和许琬在那里从针线说到首饰,随后一个说奇花异草,另一个说田间小事,居然也都交谈甚欢。   边上许顺荣可怜巴巴地看着两人,最后看向许长乐,悄悄地拉她的袖子:“长乐长乐,跟我说说话呗。”   许长乐一眼看过去,恍然间看到一只大型犬蹲在那里,分外可怜地摇尾巴,不由得在心中笑了起来,脸上也带出几分。   “荣少爷……”   “别叫我荣少爷,”许顺荣说,“你跟我一样都是许家人,就叫我顺荣哥哥或者直接叫我名字都行。你看我不是叫你长乐了吗?”   他这样说着,最后灿烂一笑:“再说,到时候回了京城,你们是嫡支,我是旁支,可轮不到我被叫做少爷。”   许长乐听到回京城的事情心中一跳,随后却又被许顺荣逗得一笑,顺从地叫了他的名字。   和许顺荣交谈倒是完全不费力气,这家伙虽然是从京城这种繁华之乡来的,却并无一丝一毫对乡下的鄙夷之气,反而对乡下的风土人情显得极为好奇。   听到许长乐还曾经上树掏鸟蛋的时候,他脸上浮现出格外好奇的神色来。   过了一会儿,许长乐听到他在拉了许琬的袖子,格外小小声地说:“妹妹你看,我就说该选个普通人家的。现在虽然有钱,但是和我们在现实中的日子有什么区别。”   许长乐心中一惊。   现实中的日子?   她总觉得,似乎听到了了不得的东西啊……   许琬很是无奈地将自己的袖子从许顺荣手中拯救出来,和许无忧又说了一会儿话,再度被许顺荣拉住袖子的时候,才飞快而无奈地说:“你闹什么,现在你已经是许家大少爷了,又没有重来的机会,你就好好当你的大少爷不行?明明礼仪课都学得好好的,现在闹出这种笑话来,你不怕丢脸我还怕呢。”   许无忧却似乎听不到许顺荣他们在说什么,眨着困惑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哎呀,我忘记了,这个时候正是红莓熟的时候,我该让你们也尝尝的。虽说你们大户人家不少这一口吃的,但是可没有这田间地头里刚刚摘下来的新鲜。你们等下,我去给你们拿些过来。”   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许长乐看着她的背影,连出声叫住她都来不及。   许无忧一走,场面顿时就有些沉默。许顺荣连忙拉了许长乐,笑道:“平日里也长乐也是这样想吃什么随时去摘吗?”   许长乐看了许琬一眼,笑着说:“大部分时候都是如此。瓜果蔬菜,还是得新鲜的才好吃。”   许顺荣哀怨地看了许琬一眼,许琬干脆地扭过头去不看他。结果许顺荣下一刻就直接嚷嚷了出来:“真羡慕长乐妹妹,我们那里可没有这么新鲜的东西。都是摘了下来冷冻着,想吃的时候再取。”   许长乐惊讶地睁大眼:“冷冻着?原来京里头居然这样来保鲜吗?不怕冰块不够用吗?”   她看到许顺荣的身体一僵,下一刻干笑道:“哪里,只有大户人家这样做。”   说完这句,他沮丧地垂头,用极低的声音碎碎念:“啊啊,差一点就说漏嘴了。古代可没有冷藏冷冻的设备,我完全忘记了啊。”   许长乐在心中暗自挑眉,古代么?   似乎是为了拉开许长乐的注意力,许琬在边上笑着问:“眼看就是夏天了,不知道村里面这个时侯有些什么瓜果?我们回去的路上想带一点路上吃呢。”   许长乐随口回答了两句,然后想了想,摇头,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是不怎么想的起来了。前些日子我落了水,好多事都忘记了。”   许顺荣和许琬立刻交换了一个诡秘的眼神。   许琬对着许长乐伸出手,笑着说:“长乐也是吗?”   ?   许长乐的表情很好地表现出了自己的困惑。   许顺荣和许琬有些不太确定起来,许琬脸上依旧带着笑,试探地说:“虚拟网?”   许长乐又眨眨眼,更加困惑。   许顺荣和许琬都露出有些失望的模样来。   “你们都在说什么?”许长乐一边十分困惑地这样说着,一边心中格外震惊起来。   这次试探,实在是太明显了。虚拟网这种东西,分明就不该是这个时代能出现的东西。但是,也不是自己的时代能出现的东西。许长乐这样想着,心中犹豫不决。   都是穿越者,这两个人只怕来的时代比自己要晚很多吧……至少自己除了在小说中之外,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时代中听过虚拟网。   算了,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也没有什么相认的必要了。许长乐想,根本就没有共同语言嘛,就算相认了,自己能和他们说些什么呢?   于是,这个心思很快就被打消了。只是不可避免地,她开始有些心神不宁起来。   这个世界上自己并不是独一无二的穿越者这个事实,还是很让她震惊的。   许无忧端着一盆子的红莓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所有人都若有所思的模样。她眨了眨眼,笑着问:“我刚刚用井水洗过的,要吃吗?”   许长乐立刻笑着说:“要!”   随后,一马当先地扑上去抓了两个在手中,开吃。   红莓清香甜美,咬一口汁水四溢。吃了两个,许长乐立刻就将刚才的那点小心思丢到了一边。管它什么穿越者,自己这辈子过的轻松自在就好。   唔,最好还是别漏了自己的身份才行。有三个穿越者说不定就有更多,要是有人不想让其他穿越者存在呢?   那么,以后还是乖乖地做一个古代小女生的好。   一边这样想,一边往最里头塞着红莓,许长乐这个时候格外庆幸,自己穿越的这个朝代只有古代的皮没有古代那些繁复的规矩。   否则,自己的日子,可就要过的憋屈许多了。   如今,正好!   满足地将一颗不大不小的红莓送进口中,她满意地眯起了眼。   许无忧吃了两颗,看着她一副吃货模样,笑着拿了一颗丢她:“你呀,现在吃这么多,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吃不下,当心娘不高兴。今儿她可是专门下厨做了好吃的。”   “没关系,”许长乐拍拍肚子,豪气万千,“再来多少都吃得下。”   话虽如此,真到了吃饭的时候,看着桌上那位大叔面无表情的脸,许长乐的胃口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只啃了一个猪蹄就宣告阵亡。   相反边上许顺荣和许琬都吃得极为畅快,甩开了膀子大吃特吃的许顺荣边上的盘子已经摆了三个,还在摆第四个。   许琬虽然没有他那么夸张,但是亮晶晶的眼睛和快速的动作都表明,她吃得非常尽兴。   许长乐觉得,那位管家的面无表情,有一多半都是被这两人一点仪态都不讲究的动作逼出来的。   许文臣和王雅容并不在意,王雅容甚至笑着给两人夹菜,让两人多吃一些:“能吃是福。”   许琬脸颊微红地道了谢,桌子底下狠狠地给了许顺荣一脚。许顺荣面不改色地继续吃吃吃,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   这些落在边上摸着肚子消食的许长乐眼中,让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个月牙。   许安康手上的动作却忽地一停,面色怪异地看了许琬一眼,才继续开吃。   等到吃完了之后,许顺荣和许琬都跟着那位管家大叔告辞,许文臣叫了其他人坐在一起说是要说说话。   “爹,您有什么事想说?”许安康问,“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事?”   许文臣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看向王雅容:“雅容,这件事,有些麻烦。”   “京里许家长房,如今只剩大哥的一个闺女了。”许文臣这句话一出,王雅容也大吃一惊,“怎么会。当初许家长房有嫡出三子,怎么会如今只剩一个闺女?”   许长乐看着王雅容,心中暗自猜度。王雅容这副模样,倒好像是对京中许家的状况分外清楚,哪里像是逃荒过来的?   只是这些事都是父母的陈年旧事,许长乐也不想多猜。如今长房有事,身为长房庶子,许文臣还是免不了要出头的。   “那,有什么要我们帮忙?”王雅容倒是非常真心地求问。   许文臣立刻就吞吞吐吐起来,脸颊微红的模样,这样倒是让王雅容有些心中不安,又追问了一声。   在王雅容的追问之下,许文臣最后终于一咬牙说了出来。   原来,许家长房如今人口凋零,眼见的没有一个男丁,不免就有人动了心思,要给长房过继一个人过去,好继承长房的香火。   长房的老太太心中自然是不乐意的,正值这个时侯,长房里有人悄悄地给老太太报信,长房的老大有个外室,如今儿子都三岁了。   老太太去验证过之后确认无误,自然就想将这个孙子认回来。   只是挂着奸生子的名头不好听,转头想到早就分了家的许文臣,就想着想让许文臣先将这个儿子认下,到时候老太太再过继过去。   王雅容听了这番话,一时间不由得愣在了那里。   做菜记   她对许家京中没有什么好恶,但是,这件事却是切切实实的关系到她的生活,所以,由不得她不慎重。   “京中……当真……”迟疑许久,她忽然轻声说。   边上许长乐和许无忧对视一眼,都有些担心。她们两个将来是要嫁出去的女儿,说得不好听,家里面当真多了这么一个人,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但是……   转头看向许安康,后者笑眯眯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许文臣叹道:“这番话一出,我就不想答应。但是大哥当日对我也算不错,若不是他,我也得不了那么个山头,只怕早就在外头饿死了。如今既然是照拂大哥的后人,不帮我心里头又有些说不过去。何况,你也知道,我那嫡母原本是个狠厉的性子,今日不答应,只怕日后还不知道多少麻烦。”   他皱着眉,一副苦恼模样。   王雅容张了张嘴,转向许安康:“安康,这件事倒是和你息息相关,你来说说你的意思。”   许安康笑微微地过去拍了拍王雅容的背,笑道:“娘,这件事您别想得太糟糕。怎么说,也不过是个三岁的孩子。若是当真接不回去,当做咱家的孩子养着也就是了。”   王雅容失笑,道:“娘哪里是在担心这个……你呀,那孩子既然有父亲,就有母亲。若是他跟着我们家过活了,让他和母亲分别,也不好,若是收留……”   话未说完,许文臣就笑了起来,笑容带着几分狭促。   王雅容就微微红了脸。许无忧还在一片茫然,许长乐在心中就已经扑哧笑了出来。   原来王雅容根本就不怕多养一个小孩,而是担心自己。吃醋什么的……   嘛,也是夫妻情趣。   她拉了拉许无忧,低声在她耳边说:“娘是担心那个小孩的娘跟过来,家里面不好安置呢。”   许无忧片刻之后脸上也了然,脸颊微红地去捏许长乐的耳朵:“你这丫头,平日里跟着他们在外头都听了些什么,连这种事都能一下子说出来。”   许长乐趴在许无忧怀中嘻嘻地笑,就是不说话。许无忧也就是念叨了许长乐两句,注意力又放回了许家夫妻身上。   这时候,许文臣已经拉了王雅容的手,笑吟吟地说:“这件事,无需担忧了。”   “那孩子的母亲为了让孩子能认祖归宗,已经答应等孩子接走,就自行了断。”   许文臣的脸上带着讥诮:“你也知道,我那嫡母的心思,有这种事,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手里头……”   王雅容捏了许文臣一把,示意了一下边上的几个孩子。许文臣咳了一声,面露微笑:“我和雅容都已经决定了,你们的意思呢?”   许安康当先道:“我却是不反对的,家里面多个孩子,也挺好。”许无忧和许长乐自然也无可无不可。   于是,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下来。   许长乐和许无忧两人一同离开的时候,许长乐心中还是有些感叹的。如果自己不是到了许家这种简单之家,就凭今天这件事露出来的一星半点的宅斗,自己就绝对不是对手了。   能够将自家妻子瞒过去好几年的大伯,毫不顾忌下手的祖母……   想到这里,许长乐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既然事情已经决定了,许文臣很快就请了脚夫去京中传了消息。这个时侯,为什么要三房的人过来的意思他也明白了几分。   三房如今鼎盛之势比长房更甚,自然是不屑于占长房一点便宜的。但是这样的消息如果露出来其他一星半点,只怕旁人都不会让这件事进行下去。   不过这些事都暂时和许长乐无关了。到七月的时候,她绣出来的花已经比其他许多人都出色许多,甚至可以开始学着做衣服了。   她倒是当真没有学着做荷包直接去做衣服,但是私下里对王雅容说起的时候,王雅容才知道,她早已无师自通。   于是这一步直接被跳了过去。   某天早上,许长乐捂着头爬起来的时候,觉得自己最近做的梦越发奇葩了。中级绣艺也就算了,初级裁缝初级厨师什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难道自己随身带了个游戏系统?   在脑海中试着念叨“系统”,却又不见有什么东西出现,让以为有金手指的她还是闷了小半天的,然后在许无忧试菜后的投喂中这点郁闷消失无踪。   到了下午的时候,许长乐趴在村口的树上指挥着村里面的那些混小子们去摘那些晚熟的桃子。一群人说说笑笑的。虽然她不喜欢跟他们到处乱跑,但是偶尔指挥着他们做些小事还是蛮有成就感的。   几辆马车咕噜噜过来时,她第一眼就看到了。仔细看了两眼,她就觉得那辆马车分外眼熟,再仔细一看,分明就是许顺荣和许琬当日坐过的车。   她立刻从树上提着裙子跳了下来:“我家来客人了,我先去告诉我娘,你们先自己吃。”   说完,将吵闹声丢在身后,往家里跑过去。   一进门就撞上了许无忧,被她揪着耳朵说了两句,好容易说出来许家的马车已经到了。许无忧立刻就惊讶了起来,敲了敲她的头,进去告诉王雅容了。   许长乐嘟着嘴被丢在门口,对着里面做了个鬼脸。   自从变成小孩之后,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似乎很容易就能做出以前觉得羞耻而做不出来的许多动作。   手刚刚放下来,身后就一声笑,有个人的声音大大地响起来:“哈哈哈哈哈哈,那个怎么做出来的,怎么做出来的!教我教我!”   许长乐一僵,还没来得及觉得丢脸,一个人就蹿到了她边上,揪住了她的袖子:“要怎么做怎么做?教我吧教我吧!”   毫无疑问,这个人必定是许顺荣。   许琬羞恼地叫着“哥哥!”,脸颊通红地过来将许顺荣拉走。在对方不愿意松手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一个手刀上去砍得他眼前发晕松了手,随后,格外淑女地对着许长乐行礼:“长乐妹妹,又见面了。”   许长乐尴尬地笑了笑,决定将刚才自己做过的事和看到的事都全部忘记。   王雅容已经迎了出来,许琬连忙将被自己打昏的许顺荣丢给身后面不改色的下人,自己上去跟王雅容寒暄。   许长乐盯着那群人扶着许顺荣的样子,暗戳戳地想,这种事许琬一定经常做。   许无忧从屋子里出来,见她在这里发呆,拉了她就走:“今儿人多,我们要去帮付婶做饭。”她这才真的将刚才的事丢到了一边,开始专心考虑厨房里的事情来。   付婶见两人进来,笑眯眯地说:“长乐也过来了?不如今天就让长乐学着做梅子鸡?”在许无忧反对之前,她接着说:“长乐在做菜上也很有天赋,几乎没有失败过。”   许无忧立刻就吞下了即将出口的反对的话。付婶说的都是事实,开始学这些事的许长乐表现出了惊人的悟性。虽然今天有客人在,但是失败一次,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   于是,她就答应了下来,拉了在边上一直来不及反对的许长乐过去,笑眯眯地说:“好,今天就让长乐掌勺。”   “诶?!”许长乐挣扎了一下,“有客人啊!”   “我不要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许顺荣趴在窗口,一边咽口水,一边说,“梅子鸡是什么,听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是带着梅子口味的酸甜吗?”   付婶笑嘻嘻的:“许少爷好,厨房这地方可不是你该来的,快去院子里转转去。”   许顺荣还要再说什么,许琬的声音已经阴测测地出现了:“哥哥,你又在做什么丢脸的事?”他立刻就蔫了下来,对着三人挥挥手:“长乐妹妹,我等着你的梅子鸡。”   说完,在许琬还没有过来给他一手刀之前,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付婶和许无忧都轻笑了起来,许琬过来道了歉,然后立刻追了出去。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做这个人的妹妹。   于是,许长乐再也没有反抗的机会,强行被拎了过去,开始尝试做菜。   等到菜上桌的时候,她甚至也是有几分忐忑不安的。第二次做这道菜的生手,就这样上桌真的没问题吗……   然后,她异常震惊地看到,许顺荣在问过了哪道菜是她做的之后,非常自然地,将盘子端了过去,脸上的笑依旧灿烂得像个白痴:“那我就全吃了。”   许安康顿了顿,不动声色地笑:“小妹刚刚开始学做菜,不好意思让荣少爷吃亏。”然后,以一种格外理所当然的态度,将菜端了回来,摆到了自己面前:“还是我这个做哥哥的吃点亏吧。”   许长乐在高兴哥哥为自己遮掩的同时,忍不住也有几分咬牙。   什么呀,还没吃就断定自己做得不好吃,哥哥太讨厌了。   许文臣在边上看着,和王雅容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上了笑意。   片刻之后,许长乐更加觉得丢脸地看到,许文臣拿出了长辈的架势,将梅子鸡拿到了自己和王雅容的面前。   妈蛋,我做的又不是不能吃!我吃过的!味道还是不错的!   小家伙   边上发出一声冷笑,许长乐定睛看过去,看到一个小豆丁坐在众人中间,满脸的骄纵气息。   一见就心生不喜。许长乐想,这副模样,摆明了就是个熊孩子。   许安康率先若无其事地将刚才抢菜的事情丢到了一边,笑着对许长乐和许无忧说:“无忧,长乐,你们还没见过吧。这个就是接下来要在我们家里面过一段时间的小家伙,叫做许少杰。”   小家伙面无表情地板着脸,纠正:“我已经改名叫许顺杰了。”   许长乐轻轻挑眉,这辈子的辈分排名是顺吗?真是难听的字,还是许安康的名字好。   她笑眯眯地对小家伙点头,却并不问好。小家伙很明显地露出不悦的神情来,许安康和许无忧都皱了皱眉。   然后,许文臣表情严肃地说:“罢了,吃饭吧。等会雅容给他收拾一个房间出来。你们……”   许顺荣非常欢快地举手:“我和小琬明天就从县城里走。”他眨了眨眼,笑容分外灿烂,“再过几个月再来。”   许琬在边上面无表情地,桌子底下又踩了他一脚。看着许顺荣眼角一抽,许安康眼角溢出轻快的笑意来,十分愉悦地开口:“那吃过饭就要快些入城了。”   许家的管家面无表情地点头:“确实如此。还要多谢臣少爷的招待了。”   许文臣轻笑,不再说话。一桌子人吃完了一顿饭,许顺荣和许琬就要跟着管家走。   小豆丁许顺杰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挣扎了又挣扎,脚步都要迈出去了,最后还是没有跟上去。落在许长乐眼中,就露出一点儿轻微的笑意来。   果然还是个小家伙,什么东西都表现在脸上了。   她上前去跟许琬道别,顺手就牵了他往屋内走,笑道:“风尘仆仆地过来了,也该去看看你的屋子。不管怎么说,都是你住上一些时日的地方。”   许顺杰的手捏在她的手心,挣扎了一下就乖乖地听话了。等到进来屋子,他扫了扫被整理出来的位置,嫌弃立刻就挂上了脸:“这种地方,连我家狗屋都比不上。”   “哦?是吗?”许长乐笑眯眯地站在门口,说:“可惜了,这就是你的屋子。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摆设,你就将就将就。左右,过不了几个月,你就回去了不是?”   许顺杰正要跳脚,对上许长乐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许长乐心中倒是对他敏锐的感觉感叹了一下。刚才她心里面想的,毫无疑问的就是如果小家伙不听话,自己绝对会下手打的。   她可不希望因为多了这么一个小家伙而闹得家里面不平静。   等到了晚上,许长乐和许无忧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许无忧笑着敲了敲她的头:“你呀,不过是来住上一些时日的客人了,你都这么不客气。”   “客随主便么……”许长乐对着许无忧撒着娇,问,“姐姐,你说他会自己照顾自己吗?不会晚上还要娘帮他洗澡吧?”   许无忧“啊”了一声,连忙站了起来,“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他年岁小,只怕好多事都自己做不来,身边又没有带个人照顾他,只怕还真是要娘去照料他了。”   许长乐看着她急急地走出去,扁了扁嘴。   等到许无忧回来,许长乐听到许无忧说起过去的时候小家伙的表现,不由得也笑了出来。原来还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家伙,王雅容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床上发呆呢。   结果后来还是没有让他单独睡一个屋,这样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小家伙,又是许家本家的希望所在,当真一个人出了什么事许文臣一家子可都落不了好。   于是,许安康不得不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屋内被送进一张榻,小家伙睡在了上面。   第二天一早起来,许长乐一边用青盐漱口,一边听着付婶笑眯眯地讲着包包子应该注意的事情,许安康就冒了出来,满脸无奈:“长乐,帮哥一个忙。”   许长乐含了口水,咕噜噜地将水吐掉之后,才笑着问:“不会是许顺杰那个小家伙又闹出什么事了吧。”   许安康异常感伤地摇了摇头:“被你猜对了,你去帮帮忙吧,我是折腾不过他了。”   看着许长乐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许安康无奈地摇头:“好好好,明天帮你削一根簪子。我说你都没及笄,急着要簪子干什么……”   “给你给机会练练手,”许长乐振振有词,“到时候好去讨未来大嫂的欢心。”   被许安康揪了耳朵,许长乐留下一串笑声去了。付婶在厨房里笑着道:“安康少爷就不该这样逗二姑娘。”许安康笑眯眯地没有回答。   许长乐进了屋,就看见小家伙板着脸坐在那里,身上搭着一条轻软的棉布单子,耳尖微红。   见到许长乐进来,他耳尖更红,转过了脸去,不肯看她。   “怎么了?”许长乐迈步进去,站到他边上,就要去掀开他身上搭着的被单:“衣服都给你准备好了,早饭的时间也到了呢。”   许顺杰的耳尖更红,不看许长乐,恶声恶气地说:“不要你管,你走开啦。”   许长乐挑眉,目光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不会是没有人伺候就不会穿衣服了吧?算啦,我今儿心情好,帮你穿。”   说着就去拿方才床头的衣服,许顺杰却一把从她手中将衣服夺过去,不管不顾地对她吼:“谁要你管我!走开!”   撇下忽然激动起来,然后蹦出来的许顺杰不去管,许长乐的目光从床榻上扫过,随后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原来是尿床了觉得不好意思?好啦,反正你还是小孩子,大家不会怪你的。”   看着整个人都变得羞红的许顺杰,许长乐一边笑着,一边退去了门口,对着外面喊了一声,让付婶帮着烧些水进来,她要给许顺杰重新擦一下身体。   “小孩子尿床是常有的事情啦,别为了这么点小事觉得不好意思。”许长乐一边让许顺杰脱下晚间穿着睡的衣裤,一边说,“要是不说,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不舒服的是你,晚上被窝湿了睡不安稳的还是你,我们可没什么损失。”   许顺杰闷着头不说话,显然还是在为了这件事而感到羞怒。   是的,因为这件事而害羞,但是因为这件事而让自己在许长乐面前丢脸,又觉得有点些微的怒意。   看着他闹别扭的样子,许长乐忍住了笑意。等付婶将水送过来,她在调好了水温之后,方才对着许顺杰道:“是我给你洗呢?还是你自己过来洗?要是不想洗……今天可就得带着……”   “闭嘴!”许顺杰越发羞涩,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出去,我自己来。”   许长乐顺了他的意思,出了门就大笑起来。屋内许顺杰听到她的笑声,恨恨地将毛巾甩进盆中,飞快地脱了衣服坐了进去。   真是,太讨厌了!他想,就不能装作没看到吗!   许无忧听许长乐说了这件事,也忍不住笑了笑,转头就告诉了王雅容。于是等到许顺杰出来的时候,面对着几个尽管一直想装作若无其事,但是依旧忍不住笑着的家伙,整张脸都红得不能再红了。   许安康在边上轻咳了一声,警告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妹妹,笑容温柔地对许顺杰说:“小杰起来了?正好今儿天气好,大家都将床单被套洗洗晒晒好了。小杰你也在边上帮帮忙?”   王雅容点了点头,笑道:“我和无忧长乐在家里面忙,安康和当家的你们出去忙。如今正是忙的时候呢。”   一家人都答应一声,端起碗开吃。   也许是因为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原因,许顺杰不知道为何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口气干掉了两碗粥。   许长乐和许无忧的动作还算快,夏天的床上原本也没有多少东西,很快竹竿子就架了起来,衣服先被晾了上去,又过了一会儿,床单被罩也被放了上去。   许顺杰一直默默地蹲在边上看她们干活,等到所有的东西都晾晒好之后,他忽然间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   许长乐和许无忧听在耳中,不由得含笑。许长乐将袖子放下来,笑眯眯地说:“村子里有很多跟你差不多大的小家伙,不如今天我带着你去认识一下,大家以后也好一起玩?”   许顺杰的表情纠结了片刻,随后矜持地点头:“不是我要出去玩哦,是你要带我出去的。”   点了点头,许长乐觉得,有这么个小家伙,其实也还是有点意思的。   但是等到见了人,小家伙一张嘴又得罪人的时候,许长乐就一点都不这么认为了。   不喜欢   许顺杰从下就是跟在母亲身边长大的。因为外室子的身份,平日里见到父亲的机会很少。母亲又是不怎么懂得教养小孩子的,纵然是在许家人面前看上去有点不好意思却十分乖巧,到了外人面前,骨子里的那股子骄纵志气立刻就显露出来了。   见到村里那些穿着粗布衣服,头发随意地用绳子绑两下的小屁孩,他脸上就表现出了不快之色来。   许长乐叫了一群和他年纪相仿的小家伙过来,一个一个指点着说了名字之后,他立刻就说:“他们连我家的仆人都比不上。”   在许长乐的目光当中,他撇嘴,满脸轻浮之气:“平时和这些人来往多了,连自己的格调都会下降的。我说,你们好歹也是……”   “啊,抱歉,”许长乐假笑,对那群早熟的小子们点头,“刚来,还有点不清楚状况。”反手将许顺杰捂了嘴就往家里头拖。   果然第一印象还是没错,这就是个不懂事的熊孩子。闷闷地这样想着,许长乐就这样一路将他拖了回去,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将他丢进了院子里,自己掉头就走了。   被拖回来的许顺杰喘了好一阵子气,盯着她的目光,委屈地想。真是个不可理喻的女人,不过是说了几句真话……   许无忧还在给许顺杰做着衣服,就见许长乐跑了进来,不由得好奇道:“不是要带着小杰出去玩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到许长乐说了许顺杰说的话,她轻笑道:“说到底也是个小孩子,好好教养就是了,何必那么生气。如果不是那个外室这样教他,他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以后没了那人的影响,自然也会好起来的。”   许长乐闷闷不乐地嘟嘴,道:“就算是这样也觉得不高兴。说什么格调,身为外室子,他本身的格调就高不起来了。”   许无忧笑了笑,问起她将许顺杰丢在了哪里,随后起身过去准备好好安抚一下委屈的小家伙了。   许长乐却不想过去,她在屋内坐了一会儿,看着许无忧丢在那里的半截针线活,干脆地拿起来自己开始做了。   反正是打发时间,干什么都没关系。   也许是因为做这个特别顺手的原因,许长乐一直到吃饭的时候,才被付婶的叫声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已经将许无忧的事情做了一多半。   对许无忧说了这件事,许无忧笑道:“看起来长乐在这方面特别有天赋呢。小杰高兴不?长乐帮你做了衣裳。”   许顺杰面无表情,抬头看了许长乐一眼,低下头去继续扒饭。   许安康敲了敲他的头:“得到了帮助就要说谢谢,知道么?”许顺杰一甩头,将他的手甩到一边,就是不说话。   “哎呀,还在为长乐将你拖回来的事情生气吗?”王雅容笑眯眯的,“气性这么小,可真不像男孩子。”许顺杰的耳尖微红,却还是继续不说话。   许长乐正要跟着刺两句的时候,许文臣忽然咳了一下,说:“安康,我和你娘已经商量好,过上几天就请刘家的过来说说话。”   许安康一愣,随后露出平静淡然的笑意来:“是,爹,我知道了。”许长乐好奇地看过去,看到他平静笑容下的微微的羞涩,“我会好好表现的。”   许无忧在边上轻笑,拉了许长乐一把:“我和妹妹也会好好帮着哥哥相看的,对吧,娘?”   许安康的手指动了动,分外想敲敲两人的头。   许顺杰在边上眼珠子转了转,落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就变得格外狡黠起来。   第二天的时候许顺杰就收到了中途转交给许长乐来做的衣服,拿到衣服的那一瞬间,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笑眯眯给自己送衣服过来的许长乐,问:“这种事,不该是下人做的吗?”   许长乐挑眉,捏他的耳尖:“我说,你已经不是以前的身份了。就别老想着以前的事了。乡下这地方……”她没有说完,只是轻轻地扭了扭他的耳尖,“好了,先换上衣服试一试吧。我是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能不能穿呢。”   说着,许长乐将东西放到他身边,笑眯眯地说:“你自己换哟。我就不帮忙了。”   许顺杰看着她出去的身影,慢慢地低下头。   见到换上衣服的许顺杰,王雅容和许无忧都对许长乐的手艺表示了相当的赞赏。随后,王雅容也笑眯眯地夸奖了许顺杰:“看上去倒是精神多了,之前来的时候,总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许顺杰有些不怎么好意思地低下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来,羞涩地问:“明天,家里有客人要过来,对吧?我也能一起跟着吗?”   “当然,”王雅容回答得毫不犹豫,“小杰也是我们的家人,当然可以。”   许顺杰再度羞涩地低头,被许长乐笑眯眯地摸了摸头。   到了第二天,许长乐一大早就被许无忧从床上挖了起来,指挥着她去梳妆打扮:“虽说长乐也还是个孩子,但是,也到了该注意形象的时候了。以后也要注意不要老是跑出去和那些小家伙们到处跑,总要有点女孩子的样子才好……”   许长乐打了哈欠,听着许无忧说着这些,笑眯眯的。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还真是不错。   许顺杰今天也起了个大早,被王雅容收拾得像个善财童子,牵着许长乐的衣袖跟着她一起去迎接客人。   见到客人的时候,他的脸上明显地闪过惊愕,拉了拉许长乐的袖子。   许长乐弯下腰来,他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地说了一句话,许长乐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真的?”   许顺杰气急,怒吼:“我才不会骗人。”   一群人都看了过来,他气咻咻地转过头去,许长乐尴尬地笑了笑。   坏姻缘   刘家今日来了五个人,除了刘父刘母与正主刘蓉蓉之外,还有刘蓉蓉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身为长女,刘蓉蓉一直都很小心地守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行动之间难免对其他人有些忽略。   此时听到许长乐和许顺杰两个人都惊呼出声,不由得看了过去,脸上闪过纵容的笑意。   许长乐拉着许顺杰的手,对王雅容尴尬地笑了笑:“娘,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我和小杰闹着玩……”她红了脸,狠狠地拉了许顺杰一下。   许顺杰嘟着嘴,不满的目光从刘家人身上扫过。   这件事被当做插曲略了过去,许长乐拉着许顺杰躲到了边上去。好在两人都还算小孩,除了许无忧惊讶了片刻,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刘蓉蓉身上了。   许长乐拉着许顺杰到了边上,压低了声音问:“怎么会呢?蓉蓉姐一向很温柔的啊,怎么可能发生那种事?”   许顺杰不满道:“我才不会看错。她就是跟一个男人在那里抱着呢。你不信就不信,到时候养了个偷人的妇人,看你家丢不丢脸。”   许长乐瞪了他一眼:“你才几岁,哪里学了这种乱七八糟的话来。”许顺杰哼了一声,转过脸去,耳尖微红,却不肯再说话。   许顺杰没有必要特意针对刘蓉蓉来说谎,许长乐对此非常清楚。   刘蓉蓉平日十里八乡也都是出了名的温柔娴淑,又能下地又能上得厅堂,要说她当真有了心上人却想嫁给许安康,给许家找事,许长乐也觉得,这件事不太可能。   一时之间,她异常纠结。   有些闷闷地牵着许顺杰回了堂屋,就见许文臣正对刘父笑着说着田间地头的事情,刘蓉蓉和许安康两人对坐着,各自脸上都有一抹羞红。   见到这里,许长乐更加觉得头疼了。   许无忧的心思早就飞了,刘蓉蓉的弟弟妹妹并不那么乖巧,特别是才八岁的弟弟,一会儿一个主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让许无忧看了心中很是有些不满。   见许长乐和许顺杰回来,她连忙起身将他们拉了过来,悄声道:“快将刘家的那两个带出去玩一玩。”   许顺杰默默地握紧了许长乐的手,抿着嘴皱着眉,格外清晰地表达出自己不愿意的意思来。   许长乐见许无忧一脸笑意背后藏着的焦躁,忍不住道:“姐姐也不喜欢二妞和三郎吗?”   许无忧敲了敲她的头,许长乐揉了揉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故意装出小孩儿的笑脸,过去将十一岁的二妞和八岁的刘三郎拖了出去玩。   许文臣瞟了一眼,眼中透出笑意来。许顺杰站在原地纠结许久,垂头丧气地跟了过去。   许无忧和王雅容打了声招呼,就溜去了厨房和付婶作伴。一出门,她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进了厨房,付婶见她脸上的笑容就笑道:“大姑娘可是觉得里头闷得慌?刘家的那几个都不是怎么会说话的人,姑娘莫担心,都是好人呢。”   许无忧点了点头,过去帮付婶打下手。付婶见她切菜的动作,叹道:“二姑娘学这些比大姑娘有天赋,可惜总是定不下心来。”   “长乐还小着呢。”许无忧笑着说,“庄户人家,也不用学城里头那些富贵之家,十四五就将女儿嫁了出去,总得在家里留到十六七才好。长乐总还有五六年的时间去学这个。”   付婶笑眯眯的:“大姑娘说得是。”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动手做菜。今天刘家人过来,许家也额外隆重了一些。许无忧正和一只鹅奋斗着,忽然就听到后院似乎吵了起来,许顺杰的声音在里面显得格外尖锐。   她连忙丢了手中的东西跑了过去。   许顺杰正委屈得不行。   从城里到了乡下,娘亲不在身边,自己丢脸的事情被人看到这些事情都算了,好歹许家人对他也是真心实意,他也不是那种不知趣的人。   但是今天来的刘家人,他来的时候就不喜欢,现在又被刘三郎坏了娘亲留下来的衣裳,他顿时就觉得悲从中来,大哭起来。   一开始还只是故作委屈,到后来都不用假装,难过就一波一波地袭来,让他哭得昏天暗地。   许无忧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许长乐蹲在坐在地上大哭的许顺杰身边低声安慰,刘二妞拉着刘三郎不让他乱动的场景。   许顺杰是许家大老爷和外室生的儿子,样貌自然是继承了父母双方的优点,看上去粉妆玉砌犹如观音座前童子一般可爱。如今这童子头发也乱了,衣裳也歪了,手在地上摸了又去摸脸,将脸摸得像是花猫,腿在地上乱蹬乱动,落在许无忧眼中,止不住地抚额。   许长乐却是清楚地知道为什么的。   这刘三郎分明就是被家里人宠坏了的,见到什么都想要。就算许顺杰的衣服他穿不了,也羡慕上好的布料,翻到了就想带走。   因为这些,她也对他有些不喜。如今许顺杰一哭,她被吵得头疼,就更加不喜欢了。   许无忧在门口脚步顿了顿,干脆地没有进来,一溜烟跑到前厅去了。   许文臣和王雅容也隐约听到了后面传过来的声音,见许无忧过来说起的时候,也不由得着急了几分,王雅容连忙告罪,往后面去。   刘母也跟着站了起来。   两人一到地方,听许长乐和刘二妞说了事情的原委,刘母不由得老脸羞红。刘家子嗣单薄,刘蓉蓉生了好几年之后,刘家才得了刘三郎这么个宝贝,自然是宠到了骨子里,也就养出了这么一副骄纵气性。   分外歉意地对许顺杰道了歉,刘母看着那被刘三郎坏了的衣裳,歉意道:“这衣裳被撕破了,我拿回去看看有没有修一修的法子?”   许长乐好容易将哭得累了的许顺杰安抚下来,闻言不满道:“我们家没法子不成?非要拿回去?您要是有心,等我家去城里找了上好的手艺娘子,您帮着出了那份钱就行。”   “长乐!”王雅容严厉地叫着她的名字,许长乐不满地扭过头去,压低了声音轻声在许顺杰耳边说着什么。   许顺杰一边抽泣着,一边可怜兮兮地问:“真的吗?”   “真的!”许长乐格外严肃地说,“我不骗你。”   刘母脸通红地听着王雅容的道歉,只觉得呆不下去,拉了刘三郎,忙不迭地往外走,去了前厅,至少不要在这个丢脸的地方待着。   刘二妞在那里犹豫了一会儿,跑了过来,在许长乐耳边低声说了句话,也跟着跑了出去。   王雅容将刘母送到了前厅,再过来见到许长乐和许顺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嗔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就不知道遮掩一下。”   许长乐低着头不说话,王雅容还以为她有所反省。结果她刚走到许长乐跟前,对方一抬头,明显一张喜气洋洋的脸,看得王雅容不禁抚额。   “你这孩子……”   “娘,”许长乐忽闪着眨着眼,大大的眼底透着狡黠的光,“刚刚二妞说,三郎要跑到这里来,是蓉蓉姐让他做的。”   王雅容一怔,许长乐接着说:“蓉蓉姐不想嫁给哥哥。”   “长乐!”王雅容这次是真的严肃了许多,“你这孩子,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许顺杰在边上不满地叫:“长乐姐姐没说谎!荣哥哥和琬姐姐都看到了的。”   言辞之间透露出来的意思让王雅容格外胆战心惊了一会儿,定定地看着两人。   许长乐又低下了头去和许顺杰说着什么,梳着包包头的身影看上去有几分天真,许顺杰更是实打实的小孩儿。   要王雅容去相信两人为了抹黑刘蓉蓉而说谎,她是怎么都不愿意的。   一颗心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件事被埋在心底,直到送走了刘家人。许顺杰格外不满意地看着刘三郎在饭桌上挑三拣四,抢了他喜欢的菜。   而且,一直到走,刘家人都没有人再提起刘三郎弄坏了许顺杰衣裳的事。原本还指着这件事哭诉一下自己委屈的许顺杰真的格外委屈起来,送走刘家人的时候,他也是不情不愿的,站在那里偏偏要扭过头去,根本就不看那个方向。   刘三郎嘲笑着许顺杰,被刘母捂了嘴拉走了,耳尖有些红。   刘蓉蓉在边上笑吟吟的,看到这一幕,嘴角又往上勾了勾,笑意越发浓厚起来。旁边仔细观察着她的许长乐和王雅容在那一瞬间都皱起了眉。   夜里,王雅容洗完了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许文臣勾了她的手臂,柔声道:“娘子似乎心中有些不安,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雅容叹道:“白天出了些事,我倒是不曾告诉你。”说罢把几个小孩子见发生的事说了,道:“我猜着,这件事要是当真是蓉蓉做的,只怕蓉蓉心里头另有想法。”   许文臣皱眉,随后展开,笑道:“这种事,无需太过忧愁。左右只是相看,若是对刘家人不满,找个理由说不中就成。”   王雅容也笑着说是,暂且将这番心事放开了去。   反倒是另一边的许长乐,同样想着心事,一时间倒真的难以入眠了。   许家在本地也算是个小地主,能够结亲的人家中,刘家自然也算是好的。只是就算是这样,在许长乐眼中,刘家也有重重难以言喻的不足,让许长乐格外不喜。   要是能与书香家的女子结亲,也许要好得多。   但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又哪里能看得上许家这种小地主家出来的孩子。也不过是许长乐的空想罢了。   一时之间,许长乐倒有些不太肯定,这样蜗居在乡下,到底是不是真好了。   日子悠闲自在是肯定的,但是有什么事,也不会有强力的后援帮着出头,这样的日子……   她翻了个身,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没什么不好的,享受了更多,就要付出更多。将来自己也会嫁一个同样农户出身的丈夫,生一两个孩子,就这样悠然到老。   这样的日子,当真没什么不好。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许长乐已经习惯性地去回忆梦中出现的声音了,这次似乎是升级?她不由得失笑,难不成,自己当真随身携带了游戏系统?   从床上跳下来换上衣服的时候,衣服刚刚入手,许长乐就听到了“叮”一声,让她差一点将衣服丢出去。   “人物十级,鉴定系统开启。”   这个……   许长乐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衣服,那个声音就非常尽职尽责地在耳边说,“粗布时装(女)一件。”   许长乐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人物属性?”她试探地在脑海中叫着,面前一个面板刷地展开来。她定睛看上去,当真如同自己曾经玩过的游戏一样的面板,不过,倒是有许多东西看不明白。   面板上不过人物姓名、身份、综合力量、福源与根骨五项,其中还有两项是隐藏的,综合力量却是一根长长的进度条,如今是一道浅浅的红色,也不知道具体代表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她能够看懂的,也只有姓名和身份两项。   姓名:许长乐   身份:大夜王朝云州府苏阳县许家村许文臣第三子(母:王雅容)   其中许文臣和王雅容这几个字上面分别有一个表示可以点开的链接。许长乐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指点开了许文臣三个字,另一块半透明的面板跳了出来,上面写着许文臣的人物简介。   看着上面父谁谁母谁谁做了什么事与谁交好与谁相互生厌的介绍,许长乐觉得,玩游戏的感觉更重了。   但是,这周围的一切都太过真实,完全看不出来是游戏。更何况……   也没有其他玩家。   她抿了抿嘴,脑海中想起许顺荣和许琬两人。可惜这两人现在并不在这里,否则,一定要拉着问个清楚……   然后,许长乐在犹豫一会儿之后,点开了王雅容三个字的链接。   她其实,一直都对王雅容的身份很是好奇——虽然她自己也清楚,知道了这件事,并不意味着好事。   闭了闭眼,然后再度睁开,看向弹出来的,属于王雅容的人物介绍,许长乐惊讶地睁大了眼。   “王雅容,时年三十五,身份成迷。”   身份成迷。   盯着这几个字,许长乐心中一阵翻滚。如果这真是游戏,这绝对是一个任务。“获取任务?”她压低了声音这样叫着,什么都没有。   于是,真的只是随身游戏系统。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安心了许多。如果自己生活的世界是一个游戏,那就太糟糕了。再真实,也不过是假象。   松了一口气之后,再去看身份成迷几个字,许长乐心中就安定了许多。王雅容既然是逃荒过来忘却了前尘旧事,身份成迷也是自然的。   摸索了片刻将人物面板关上之后,许长乐又站在原地呆呆了一会儿,才回过神穿上了衣服。好在现在是夏末,这么一会儿也没什么影响。   出了门许长乐就觉得今天的许安康似乎有些不对,刷牙的时候刷着刷着就发呆了,然后回过神,被融化在嘴里的青盐苦得哇哇地吐口水,赶紧喝了一大口水漱口。   许无忧靠过来,在许长乐耳边低声说:“觉不觉得今天大哥有股出乎意料的傻气?”   许长乐点了点头,同样在她耳边说:“不会昨天相亲了,今天就……”姐妹两人笑做一团,被王雅容看到,分外好笑。目光转向许安康的时候,王雅容又带上了一丝忧心。   吃过了早饭,许文臣和许安康就出门去田间了,临出门前,许安康的脚步停了一停,对王雅容说:“娘,有件事,回来后我想和您说一说。”   这句话让王雅容忧心了许久,一直坐立不安地等着许安康回来。   许长乐却不曾注意到,她帮着许无忧将家里该洗该晒的东西洗了晒了之后,又给起床迟了的许顺杰做了早饭,然后等他吃完带着他一起出门了。   “我们出去玩了。”留下这样一句话,她就跑了。   许无忧从屋内走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只剩背影。   和村里那些小孩玩了一会儿,许长乐就拉了许顺杰到了村口,问许顺杰,到底是在什么地方看到刘蓉蓉和人有约的。   许顺杰狐疑地看着她:“干嘛?”   被许长乐敲了敲头威胁之后,立刻就安静了下来,眼里含着泪委委屈屈地将位置指给她看。   许长乐悄悄地从边上绕过去往那边看了看,还真发现了之前从未发现过的好地方。四周都被灌木包裹着,只要不站在高处,还真注意不到这里。   “难道你那天站在马车顶上?”回头问许顺杰,小家伙警惕地看着她,捂着嘴:“我答应过荣哥哥不说的。”   得,看起来果然是这样了。   那么,万一许安康真的看中了刘蓉蓉……   “长乐妹妹,你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在她身后柔柔地问,让许长乐吓了一跳。   转过脸就看到小兰挎着篮子,好奇地探头往她这边看。   许长乐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笑着就迎了上去:“小兰姐,你怎么过来了?”   小兰摸了摸她的头:“你在这里干什么?”   许长乐随意地说:“乱跑呗。小杰刚刚看见有人过来了,我就跟着他过来看看。”许顺杰在边上瞪大了眼表示自己的不满,我才没有看见有人往这边来,是你自己要过来的。   许长乐回头对他招了招手,他就立刻将这个念头丢到了一边,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许长乐一路跟着小兰往村里面走,路上半真半假地说着许安康的一些事,装作没有听出来小兰再明显不过的套话。然后笑眯眯地说着刘蓉蓉的好话,抬眼偷看,就能看到身边人渐渐咬紧了牙。   许顺杰在边上听得似懂非懂,但是看着许长乐偶尔低头时狡黠的笑,莫名地就觉得,似乎她在想什么鬼主意。他悄悄地,又悄悄地往边上躲了躲。   小兰确实是有心许安康的。毕竟在本村,许安康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容貌不差,会读书识字,家里面也是富户,有没有其他兄弟,以后的家业都是他一个人的。   何况王雅容和许文臣作为父母,也是温和有礼,不是那种喜欢挑事的。   这样的人家,到哪里去找?   之前有消息说许家正在为许安康相看人家,小兰总觉得,虽然许家是村里面的大户,但是自家在村中的声望也不是许家比得上的,两家结亲,整个村子就都是两家的天下。   但是……   为什么许家第一个相看的,居然是那个将儿子宠坏了的刘家?   刘家的那个刘蓉蓉长得也不如自己好看,家里也只有几亩薄田,后头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这样的人家,哪里就比得过自己了。   如今听到许长乐说着刘蓉蓉的好话,事情仿佛已经板上钉钉,小兰只觉得自己牙都要咬碎了。   要是……刘蓉蓉闹出了什么事,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制不住了。   许长乐叫了好几声小兰姐都不见有人回答,抬头一看,对方俨然已经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根本就无暇顾及她了。   她低头一笑,将边上一直小心偷看她的许顺杰又吓了一跳。   随后,许长乐大力摇晃着小兰的手,将小兰从走神中唤醒,然后笑眯眯地说:“小兰姐,我先回去啦,我要帮付婶做午饭了呢。”   说完,也不去看小兰的脸色,拉着许顺杰就走。走了两步,觉得许顺杰跑起来太慢,干脆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就跑。   许顺杰第一次被人抱着跑,盯着近在咫尺的许长乐的脸,过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不会告诉别人你对那个小兰姐有坏心思的。”   许长乐听完,差点没喷出来:“什么坏心思!小杰你会不会说话了!”   许顺杰嘻嘻地笑,抱住了许长乐的脖子:“嗯,我帮你保密。”许长乐瞪着年纪小但是被教得狡猾狡猾的小屁孩,看着对方这么几天来第一次这样毫无挂碍地欢笑,心中忽然间就软了一下。   “小屁孩。”她喃喃地念,抱着许顺杰回了家。   进了厨房,许无忧见她过来就是一阵笑:“我就说吧,长乐总是要到菜都备好了才过来的,其实长乐你就是怕择菜吧。”   许长乐的脸颊微微红了红,随后却脖子一挺:“我就是讨厌择菜,最讨厌了,我就喜欢做菜不行吗?”   被许无忧和付婶取笑了两声,她才得意站到灶台前:“付婶 ,今天我来掌勺吧?今天没有什么大菜,我觉得我可以试试的。”   付婶笑:“本来是该大姑娘做菜的,怎么你倒是比大姑娘还积极。也行,大姑娘这些日子也练得差不多,二姑娘你练练手也好。”   许长乐甜甜地对她说了声谢谢,就站到了灶台前。   做菜其实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更何况许无忧和付婶已经早早地将菜都备好,只需要下锅。   款着篮子给许安康和许文臣送饭的时候,许长乐心中满满的都是得意。   许无忧在边上笑嘻嘻地取笑着她,也没能让她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等到了地头,许安康和许文臣吃饭的时候,许长乐一直在边上星星眼地期待着他们能发现什么不同,但是还没等她等到夸奖,一声尖叫就传了出来。   许长乐猛地蹦起来抬头看了过去,那个声音,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才分手的小兰?   许无忧和她对视一眼,握住了她的手。   田间地头里干活的人渐渐地聚集了起来,心中不安地往那边看了过去。有人说着该过去看看 ,也有人说要是撞上什么事就不好了,最后许文臣一句定音:“过去看看,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是不安心的。”   于是,老少爷们十几号人一起往那边走。路上汇聚起从其他地块赶过来的人,一起往那边走了过去。   许长乐和许无忧跟在后面,许长乐压低了声音对许无忧说:“姐,你觉不觉得,有点像小兰姐的声音。”许无忧的手心有汗渗出来,脸上却强自镇定,笑道:“不会有事的。”   许长乐就安静了下来。   但是等到了地方,许长乐从人缝中看过去,依旧是大吃一惊。   站在那里的,赫然是小兰和刘蓉蓉,地下还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人。偏偏老少爷们却没有一个上前,只是站在那里,面色严肃。   许安康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走到他们面前露出笑脸:“没事,只是一个小贼,我先送你们回去。”   许长乐看着他脸上的笑脸,很乖地点头,拉了许无忧的手一起走。   路上走着,许安康大概是为了转移话题,说起今天的午饭:“虽然只吃了两口,但是肯定更不是付婶和无忧你做的。”   许无忧不服,瞟了一眼许长乐,不怀好意地笑:“难道特别难吃?难吃到根本吃不下?”   被许长乐无声地捏了一下手表示抗议。她笑着摸了摸许长乐的头。   许安康将姐妹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心情也觉得好了一些,笑着说:“不是,无忧你可猜错了。长乐做的饭,有种特殊的香味。”   诶诶诶诶诶?   许长乐惊讶地抬起了头。她是吃过自己做的饭菜的,不到难吃,但是也只是平平,怎么许安康……   真的不是安慰自己吗?她瞪着眼,看着许安康。   许安康看着她看过来的样子,却只觉得好笑。这副模样,像极了一只圆嘟嘟的仓鼠,瞪着眼看过来。想起自己小时候过的日子,许安康嘴边的笑容稍微消退了一些,然后又灿烂起来:“没骗你。长乐看起来在这些事上特别有天赋呢。”   许长乐依旧瞪着他,让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我没有必要在这种事上骗你。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无忧在这方面,可被长乐比下去了。”他笑眯眯地转头对许无忧说,许无忧不甚在意地笑:“能吃就行,我要求不高。”   兄妹三人一路走着到了家,王雅容从里面迎出来,脸上带着忧色:“我隐约听到那边似乎在闹腾什么,出了什么事?”   许安康扶着她进屋坐下,笑着说:“本来是想回来之后跟娘说的,如今正好回来说一声。娘,刘蓉蓉,我看不中。”   屋子里的三个女人同时看着他,许安康温和地笑:“娘,我要娶媳妇,而不是娶一家人。”   然后,细细地说了自己没看中的理由,许安康最后总结:“她是个好姐姐好女儿,但不见得是个好媳妇。”   王雅容仔仔细细地听他说完,忽然间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总是怕你对她动了心思就不妙了。我和你爹的意思,也是不中。”   转头看了许长乐一眼,她说:“昨儿长乐告诉我一件事,我就怕,万一是真的……”   许安康好奇地追问了一句,王雅容忽然就沉下了脸;“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左右你也没看中人家,没来由的说些闲话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许安康的脸沉了沉,让许长乐先离开。许长乐瞪着眼,不服:“为什么姐姐不用走?”   许无忧轻笑:“长乐你今年才多大,我多大?嗯?”   许长乐一愣,随后就闷闷不乐地出去了,年纪小,总有些事是不能听的。一直在自己玩的许顺杰从边上溜出来,和她蹲在一起,愁眉苦脸的。   许长乐看了,不由得就有些好奇;“怎么了?”   许顺杰似模似样地谈起,说:“娘给我做的那件衣裳,我今儿问过伯母了,她说估计是救不回来了。”   “娘也不是只给我做了这一件,但是,以后穿一件少一件啊……”   许长乐失笑:“你这家伙,居然是为了这种事烦,来,让我看看。”说着,拉着许顺杰去了他和许安康共用的房间。   许顺杰的衣服是村里少见的绸缎面料,摸起来丝滑柔韧,仿佛水流在指尖滑动。许长乐将衣服铺在床上,看了看被中间撕开的地方,大概估摸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向许顺杰:“小杰,我有个法子,只能试一试。不过很费工夫,要是做不好,衣服就彻底废了,你要试一试么?”   许顺杰猛抬头瞪着许长乐,被她敲了敲头,才回过神来:“我试。”   他眼巴巴地看着许长乐将衣服拿起来去了自己的房间,小步地跟了过去,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才一咬牙跨过了门槛。   许长乐正在一堆绣线中挑挑拣拣,偶尔拿起一种线问许顺杰是否喜欢这个颜色。   许顺杰一一回答了,最后看着许长乐选出了十来种颜色的绣线,才一咬牙问了出来:“你准备怎么修?”   许长乐狡黠一笑,将衣服拿起来,铺开,顺着被撕裂的缝隙划了一道,说:“绣一树桃花怎么样?”   许顺杰歪着头看了看,指着边上另外的几个裂缝问:“这个怎么办?”   “蝴蝶,落花,或者小鸟,都行,你想要哪种?”   许顺杰开始思考,许长乐看了一笑,开始描图。正在做着,许无忧忽然就从前院冲了过来,眼神有些呆。   许顺杰一抬头看见她,连忙出声叫了过来,让许无忧帮自己参谋。   许无忧定了定神,过来说了两句,忽然间对许长乐说:“长乐,哥哥说,最近一段时间都不说亲了。”   “嗯?”许长乐讶异地抬起头,就见许无忧的脸上露出担忧之色:“哥哥说,我们可能进京。”   什么?   许长乐手中的针线一下子就戳到了手,她震惊地看着许无忧,对方肯定地点点头。   “怎么会忽然说……”许长乐一时之间语无伦次,“不是说不去京城的吗?”   许无忧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许顺杰的耳朵:“一来,是为了送小杰过去,二来,我们的那位奶奶,也不放心我们在乡下。”   许长乐立刻不满:“什么不放心,要是真不放心,这么多年也不见有照看过我们,怎么现在忽然就好心起来了。不过是因为……”   她停了下来,嘴唇上放着许无忧的手指:“别说了。好歹,她是父亲的嫡母,我们的奶奶。”   许长乐不满地瞪着她。边上许顺杰听得茫然,唯一听懂了的是自己要回京城去,不由得欢呼起来:“到了京城我请你们吃好吃的!曹家巷子边上的那家烧饼可好吃了,还有莲蓉斋的点心,和顺祥的烧肉……”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吃过的好吃的,一时之间 ,倒是将许长乐和许无忧姐妹之间的那种伤感气氛冲淡了一些。   许无忧好一会儿才能笑眯眯地对许顺杰说:“请我们吃这么多东西,小杰你有银子吗?”   许顺杰异常大手笔地挥手:“叫下人们付就是了。”   得,那股子纨绔作风又冒了出来。   许无忧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耳朵:“你呀……小杰,你要记得,去了京城,你就不再是你娘和你爹的儿子,而是我们家的孩子。一个乡下长大的孩子,哪里有什么下人跟着付钱的。”   话一出口,她又失笑:“我跟这么个小孩说这些干什么,反正去了终究是养在大宅门里,又有谁知道这些事。”   许长乐在边上眼睛一亮:“姐,你说……是不是为了小杰的身份,所以……”   许无忧想了一会儿,慢慢地,犹豫地点了点头。   刘蓉蓉   许顺杰的事情如何且先不去说,这边却羞愤欲死。   虽说本朝民风倒也彪悍,但是被人抓到和男人私会,也不算小事。更不用说抓住她的那个人对她原本就不怎么满意,一张嘴平日里不见得如何锋利,此刻却说得她只想上去堵住她。   小兰看着刘蓉蓉渐渐苍白起来的脸色,心中只觉得畅快。   如果刘蓉蓉只是得了机会去和许安康相看,她都不会这样做。偏偏相看了许安康之后,还和旁的男人揪扯不清,这就分外让小兰看不起了。   呸,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还自以为旁人都得顾着她捧着她由着她挑挑拣拣的不成?   周围围着的都是一群老少爷们,见到这副情景,不由得各自有了猜想。刘蓉蓉紧紧地抿着唇,盯着小兰手中的木棒。   如果不是她一来就下手敲昏了大鹏,自己又怎么会……   小兰见周围人渐渐多了起来,其中更有自己的父兄在里面,不由得叫了起来:“爹,爹,我抓到了个小贼!”   如果只是男女j□j,村里人就不好插手,但是如今牵涉到贼,立刻就轰然响起了议论声。   “小兰,别瞎说!”小兰爹走出来,神色严肃:“说不准是哪家儿郎,你……”   “爹,”小兰的兄长打断了他爹的话,“这人,还真不好说。您看这人的衣裳。”   他蹲下去,将趴在地上的那人翻了个身,拉扯着他的衣服给小兰爹看,“爹,您看他身上带的这些东西。”   村人大哗。   小兰的兄长在那人身上随便摸了两下,就摸出来几包药粉,几根看上去就不太对的竹笛,还有一些袋子。   不得不说,这种情况下,这人一看,就像是个做贼的。   刘蓉蓉眼看这人就要被定性成偷儿,急急地叫道:“不是的,大鹏不是贼。”   小兰捂嘴而笑:“哦,大鹏?叫得很亲热,难道是情郎?要是情郎,那你为他作保,我们就信了他不是偷。”   刘蓉蓉的额角汗滴立刻就落了下来。她抬头四顾,觉得什么都看不到了。   许长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晚饭过后了。虽然她有意无意地在小兰面前提起刘蓉蓉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是这天来得如此快,还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太迅速了,迅速得让她忍不住怀疑。   许文臣将这件事对王雅容细细地说了,叹道:“如今那刘家闺女已经认了那贼子就是她的情郎,还真是……”   王雅容柳眉倒竖:“刘家居然出了个这么不知道羞耻的女儿,当真是丢刘家的脸。昨儿才和安康相看,今儿就冒出来个情郎,将许家当成什么了?”   许文臣无声地拍了拍王雅容,许安康却在边上笑:“娘,这样正好,儿子也没看中她不是吗?”   王雅容却依旧气愤难平。   这并不是看得中看不中的问题,而是刘蓉蓉这样做,分明就是将许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   见许安康不以为意,她也只能亲昵地捏了捏儿子的手:“你呀,就是个心宽的。这可是打量着我们许家可以随便骗呢。”许安康对许长乐和许无忧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俩去劝抚王雅容。   许无忧自然是笑吟吟地就上去帮着说和,许长乐却有些发呆。   她和许顺杰对视了一眼,对方的眼神坦荡清澈,她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心虚。   但是片刻之后,在许安康关切的询问中,她回过了神。自己心虚什么呢?刘蓉蓉没有做这样的事,自然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说到底,都是刘蓉蓉自己做错了事而已。   于是,在想通了之后,她也上前,笑嘻嘻地凑到王雅容和许文臣之间,插科打诨,好容易让两人脸上都稍微轻松了一些。   半夜的时候,许家的门有人敲响了,许文臣出去开了门,来敲门的人说,那个被小兰敲昏的家伙醒了。   虽然有刘蓉蓉作保,但是村里人还是很警惕地看守着那人,在那人醒来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其他人。   那人脑袋上被来了一下,半夜醒过来是在是吵得看守的那家人睡不好了。干脆,大家就都别睡了,将人审一审。   许长乐被吵醒了,揉着眼睛出了门听说了许文臣出门的原因,不由得囧囧有神。   那人还真是……自己找死好吗。   在这种背景下到陌生的地方被敲了一棒子,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被捆着,不想办法逃走还大声地惊醒别人……   就算是没事,都被他闹得有事了。   许长乐在心底默默地同情了那人片刻,就干脆地回去睡觉了。   早晨醒来去洗漱的时候,许文臣已经坐在饭桌上等着吃饭了。许长乐好奇地问了问昨天的事,被许文臣一句“小孩子家家”知道那么多干什么给打发了。   她不由得有些郁闷,早饭的时候连着吃了三个付婶做的大包子。被许无忧和许安康同声斥责为饭桶,就连许顺杰都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伸出手在脸上刮了刮,来表示对她这种行为的羞愧。   许长乐悲愤莫名,又吃了一个。   然后,毫无疑问吃撑了。   躺在那里晒着太阳,许长乐在昏昏欲睡的时候,听到许无忧和王雅容在说什么,隐约听到“牢里”、“不承认”的字眼。当时虽然不在意,但是等醒了之后想起来,她忽然就在意了起来。   王雅容是肯定不会跟她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于是许长乐就跑去了问许无忧。   许无忧遮遮掩掩了两句,最后看着她锲而不舍的好奇表情,放下了手中的事,坐了下来:“长乐你呀,有些事知道那么清楚,不见得是好事呢。”   许长乐眨着眼,依旧追问不休。   许无忧犹豫了一会儿,摸了摸她的头,压低了声音说:“算了,我就告诉你好了,也让你得点教训。”   在许长乐殷切的期盼中,许无忧轻声说:“那个贼子,不承认自己是刘蓉蓉的情郎,不肯娶她。”   有客到   许长乐大吃了一惊。   本朝不禁再嫁不禁再娶甚至退亲后再找亲事都不是麻烦事,但是,同时和两个人纠缠不清却是绝对不能的。   许长乐能理解也许刘蓉蓉是没法对父母说出口才跟了过来想着日后慢慢地说,可是既然闹了那么一出,结果对方现在据婚……   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那,那个贼子呢?”许长乐问。   许无忧摇了摇头:“听说是被村里人压着往那个县城里送过去了,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太多。”   许长乐点了点头:“那人委实无耻了些。来挑逗了,却又不承认,当真愧为男子。”   许无忧关切地看着许长乐,叹道:“若是刘蓉蓉自爱些,不与那人有所勾结,也不会有这样的事。”   许长乐虽然觉得许无忧说的话有道理,但是也有不同的看法,摇头道:“话虽如此,可是谁又会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想着那人是不是个骗子,蓉蓉姐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顺了父母的意思来与哥哥相看,其他的也没什么错。”   许无忧笑:“你倒也没说错,不过,情窦初开什么的……”她眯起眼,落在许长乐眼中透出几分危险,“你不准备说说,是从哪里得了这样的想法?”   许长乐一僵,干笑着哈哈哈几声,飞快地跑了出去。许无忧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许长乐出了门,想着这件事。   刘蓉蓉如今算是倒了大霉,碰上这么一个人,如今算得上是名声扫地。   如果对方肯幡然悔悟松口答应娶她还好,如果不肯……只怕除了外嫁,刘蓉蓉别无选择。   许长乐在草地上躺下来,随手揪了根草咬着。平时看刘蓉蓉的性格,应该还算是那种坚强的,想必最后还是能想开的吧?   她有些不确定地想着,对这件事还是有些不安。刘蓉蓉如果出了什么事,她心底还是会有些不安的。   想了好一阵,直到暮色四合,许长乐都没能确定自己的心意到底是什么。   在许无忧叫自己回家吃饭的声音中,她从草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渣。   身边传来的压迫感让她的手瞬间僵硬了下来,侧脸看过去。   边上站着一个牵着马的人,正惊奇而好笑地看着她。那匹马高大健壮,比那人整整高出了一个头,身上的皮毛油光水滑,看上去既美丽又有压迫力。   许长乐分外尴尬。   马打了个响鼻,转了转头,那人连忙拉了拉缰绳,消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两步,问许长乐:“请问这位小妹妹,你知道,村里头有家姓许的吗?前些年从外地来的。”   许长乐回神,警惕地看他:“你问这个干吗?”   那人身后的马走了两步,落地居然声音极低,许长乐定睛看过去,发现马蹄上居然包着棉花,难怪自己没有听到声音。   但是,这种时候,一个牵着好马却在马蹄上包棉花的人,过来找自己打听许家,为什么?   想到这里,她脸上的神色越发警惕起来。   那人颇有些哭笑不得。眼前这个小姑娘的警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有些闷闷地解释了两句,道:“我和许家有旧,许家主母是我以前的邻居。”   许长乐的目光奇特地从头打量到脚,在发现这人是个年岁只有十六七的少年的同时,也发现了这人的容貌不错。   但是……   “许家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你今年多大,和许家主母是邻居?”许长乐问,“许家主母离开家里的时候,你出生了吗?”   那人的脸微微红了红。   他向来被人称为少年老成,就算长着一张俊脸也少有被人当做小孩子看待的经历,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地将自己当做大人。   如今被一个小孩当面拆穿自己的谎言……   他尴尬地在内心捂了捂小人的脸。   许长乐又打量了他一眼,这次目光着重看在手指和衣服上,随后一转身:“你要是找从京城里过来的许家,就跟着我走吧。”   少年愣了一下,前面人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距离,他赶紧跟了上去。   许长乐进门的时候,许无忧正迎了出来,见到她身上的草渣子,故作生气道:“你看看你,身上……”   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许长乐说:“姐,有客人呢。说是来找娘的。”   许无忧这才抬头,看到栅栏外站着的少年,牵着马站在那里进不是退也不是的样子,自己也有些尴尬。   急急地转身往屋内去了,许无忧丢下一句:“看我回头不收拾你。”   许长乐吐了吐舌头,将栅栏的门全部推开:“把马牵进来吧。不过这里没马棚,还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   少年牵着马进来,尴尬地笑了笑:“有个地方给它遮一遮就行,飞云很乖巧。”   “是谁来了?”许长乐还没说话,王雅容的声音就已经带着迷惑从里面传了出来,片刻之后,她人也迎了出来。   见到少年,王雅容的脸上带上一丝困惑之色,蹙眉,看着少年有些迟疑地道:“你是……二哥的孩子?”   少年上前行了一礼,从褡裢里掏出一封信来:“见过姑母。这是爹让我带过来的信件。”   王雅容迟疑地将信捏在手里,却没有打开,看着少年叹了口气:“先进来吧。这马……当家的,后院那个空着的牛棚放得下吗?”   许文臣沉着脸出来,对那人点了点头,沉声道:“勉强倒是够用,这马比旁的马都俊上许多。”   “这是从大食来的马,听说最是神骏不凡,日行千里也是行得的。就是吃的稍微奢靡了点……”   许长乐立刻就好奇了起来,阿拉伯马啊……   她盯着那匹马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真看出什么血统不凡来,沮丧放弃。   没过一会儿,许无忧就悄悄地靠了过来,手放在了她耳朵,似笑非笑的:“说吧,今儿你做错什么了?”   许长乐一下子就蔫了。   费晨鹏   前来拜访王雅容的客人同样姓王,名为王意谦,是王雅容二弟的第二个儿子。   许长乐听了这个排行,在心底默默地笑。排行老二的老二。真是个悲剧的排行。随后好奇心席卷而来,她开始热切地关注王雅容和王意谦的对话。   毕竟这是难得的,了解王雅容过往的机遇。   可惜王意谦和王雅容两个人的对话分外简单,王雅容问了问家里大哥二弟三弟的情况,王意谦回答,随后王雅容就点头:“我知道了,先吃饭吧。”   许无忧和许长乐一样端着碗偷窥两人,被许安康在桌子底下踢了一脚,安分了下来。   一顿饭吃得格外沉闷,就连许顺杰都察觉到了这种让人不安的气氛,抬头的时候很是有些怯生生的模样。   他的不安落在许长乐眼中,心中柔软起来。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许长乐笑道:“你的衣裳我弄了一半了,你要不要先去看看样子?”   许顺杰的眼睛立刻闪亮起来:“真的吗?”他原本就随了父母的样貌,如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过来,更显出了几分可爱。就连王雅容都忍不住笑了笑。   场面上的气氛为之一松。   王意谦在心底大大地喊了一声“得救了”,夸了许顺杰的样貌两句。许顺杰转头看向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才不稀罕你的夸奖。”   王意谦尴尬,呵呵地笑了两声,心中想,这小孩真不讨人喜欢。   不过,被两人这样一闹,王雅容脸上的笑意倒是越发浓厚了起来。等到吃过晚饭,一家人在屋里坐着说话的时候,气氛已经相当融洽了。   王雅容将王意谦送过来的信件看了看,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来,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京里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化了。”   王意谦将大伯父亲还有三叔的近况一一说了,含笑道:“如今大哥在朝中被委以重任,平日里不得闲,所以就让我这个闲人过来看看姑母。”   看了周围一眼,剩下的话倒是没有说出来。   许长乐在心中猜着那些未尽之语,忽地就听着王意谦和许顺杰说起来的路上看到的一些趣事来。   许顺杰也是个喜欢热闹的,听到这些话哪有不想听的道理,当即就靠了过去,露出神往之色。王意谦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渐渐激动起来,心中难免得意,为自己哄小孩的手段默默地自得了片刻。   许长乐也怡然自得地听着,忽地听王意谦说起今日在县城里见到一个人被县尊枷了放在县衙门外,说是要连枷三天。许长乐不由得好奇地问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意谦握拳,沉吟不决地答道:“我就是在边上听了听。据说那人是个外乡来的,在哪个村子里勾引了一个大姑娘,被人抓了现行却又不肯承认自己和那姑娘两情相悦,说自己只是普通地相处,非要说人家姑娘是一厢情愿,所以……”   许长乐和许无忧对视一眼,许文臣在边上重重地咳了一声:“那人可是叫做费晨鹏?”   王意谦呆呆地眨了眨眼,点头,随后恍然,发生了这件事的村子……   咳,不可说不可说。   许文臣扫了一眼面露不屑的两个女儿,道:“原本这是件丑事,不该对你们说,只是事情既然都已经发生了,若是不告诉你们,我也怕你们犯同样的错。”   当下一五一十地将这件事说了个清清楚楚。   那个和刘蓉蓉见面被小兰打晕的人叫做费晨鹏,确确实实是从外乡来的。只是对方和小兰相处了约有半月,若是依据小兰的说法,对方平日里总是有些口花花,行动之间却又对她颇为关照。若是依据费晨鹏的说法,这样的行为不过是正常的,对女子的奉承和倾慕,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要和这个女人结婚。   说到这里,王意谦若有所思道:“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则。纵然那费公子的家乡是那样的规矩,到了此地,若是不想惹上麻烦,也该收敛些才是。至少在知道规则之前,休要轻举妄动才是。”   许长乐觉得,他这番话,倒好像是在对自己说一样。   随后,王意谦笑了起来,道:“这位费公子,这样的性子若是不改,日后合该吃大亏。”   许文臣冷笑:“这样的人,哪里当得起公子的称呼,不过是一个无耻小贼。”王意谦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许长乐和许无忧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盛满了担心。   费晨鹏宁愿被枷上三天都不愿意娶了刘蓉蓉,显然是真的对她没有情意。   须知被枷上示众可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先不说旁人的眼光,只是被枷着,就已经让人受不了。那枷锁总要比人脖子的高度稍微高上那么一点儿,想要不被吊着脖子喘不过气,就得踮着脚。   踮上三天的脚尖,就连精壮的汉子,都受不住,下来之后非得大病一场。   费晨鹏却宁愿这样做……刘蓉蓉这次丢脸,可真是丢得大发了。   许长乐刚刚想到这里,外面就喧哗起来。许家人都好奇地张望,没一会儿,有人脚步匆匆地过来,向许文臣报信:“许大郎,刘家的姑娘上吊了!”   许无忧的脸猛然间白了一下,握着许长乐的手都变得冰凉。她压低了声音,细不可闻地在许长乐耳边低声说:“她求死了。”   许长乐握紧姐姐的手,心中一阵难过。身上的衣裳被拉了拉,低头一看,许顺杰正担心地看着自己,她用另一只手握住许顺杰的手,对他勉强笑了笑。   许安康在她们身后轻叹,将姐妹两人圈在自己臂弯当中:“别难过,别伤心,这和你们无关。”   许无忧对他脸色难看地笑了笑。   许文臣和王雅容一起出去了,王意谦站在原地,张着嘴,脸上还残留着震惊之色。   “怎么会……就自杀了?”他转向屋内还剩下的其他人,表情慢慢地变为不解,还有悲哀:“不过是……”   许安康根本就没顾得上对他说什么。   刘蓉蓉终究是因为这件事而去了,去的时候还记得给家里面的人留言说是自己行为不端让家里人名声受了累,倒让村人对她的感觉好了许多。   许长乐看着她在短暂的停灵之后,因为是未嫁之身而被迅速地抬走,准备下葬的时候,眼前中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树荫下大方体贴的少女,秀靥艳比花娇,笑吟吟地回过头,樱红色的素面裙包裹着窈窕身姿,树影摇曳之下,她轻轻叫着弟弟的名字,分外动人。   但是这一切最终都化为了最后一架薄棺抬出去的样子,苍白的,甚至算得上狰狞的面孔。   许长乐觉得自己心头沉甸甸的,仿佛有什么堵在心底,难受得要哭出来。   许无忧却已经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见到妹妹这样难过的样子,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怀中:“别难过啊,别难过,长乐。”   许长乐终于哭了出来。   刘家人抬着薄棺往坟地走的时候,远远地忽然有人疾奔而来,一路马不停蹄,一直到了跟前,才一拉马头,整个人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啊!”许无忧忽然低低地叫了一声。   是费晨鹏。   今天是他三天枷刑结束的日子。   他连滚带爬地走到刘蓉蓉的棺木前,刘家人当中有人已经忍不住高声喝骂起来,如果不是棺材不能落地,他们大概早就已经动手打人。   村长不满地上前,道:“那后生,村里人当初放你一马,如今人都去了,你又来干什么!村里可不欢迎你。”   费晨鹏摇着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的……我以为,我以为……我们那里这样的事只是一件小事啊,她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   许长乐和许无忧相互依偎着,远远地看着费晨鹏脸色苍白如雪地说着话,他骑过来的马在两人身边不远处剧烈地喘着粗气。   王意谦盯着那匹马看了片刻,摇头:“这家伙用马力用得太狠,这匹马要是不好好休息好好喂养一下,就要伤了底子。从县城过来,他倒也是费了心了。”   这个时侯,费晨鹏已经面色苍白地在刘蓉蓉的棺前跪下,嘣嘣嘣地磕了三个头。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会有这样的规矩,是我对不起你,”他后悔莫及地高喊着,语调中有一种深沉的悲哀,“所以这辈子,我不娶亲,不纳妾,为你守节终身。”   随后,他对着刘父和刘母也磕了一个头,道:“今日起,我就是你们的半子。”说完这些,他想要爬起来,却身体一软,栽了下去。   许长乐发现费展鹏虽然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却连手臂都在发抖。   “被枷了三天,不眠不休滴水不进,又一路奔过来,只怕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王意谦在边上轻轻地说,似乎是在叹息。   “算了,都是同类,就帮他一帮好了。”许长乐听到王意谦用极低的声音这样说着,排开众人,上前去了。   她盯着王意谦的背影,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见钟情   在费晨鹏说了那番话之后,王意谦上前帮着他分说了一二,最终这件事以王意谦送了费晨鹏去县城,刘家人不接受费晨鹏半子的说法,但是也不再追究他作为终结。   许长乐回了家,手上漫不经心地绣着许顺杰的衣裳,同类的说法让她心怀不安。   思绪发散了很久,等到回过神,她急急地去看自己正在修补的衣服,随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事。   许顺杰因为衣服被坏了已经伤心过一次,要是自己彻底给废了,大概又要伤心一次了。   收敛了心情,许长乐将这些小事都丢在一边,开始专心地补起衣服来。   费晨鹏去了县城之后,就再不曾回来。但是,却隔三岔五的就有人带着钱和物到村里,给刘家送上,说是费晨鹏给的。   钱最开始不多,后来却慢慢地多了起来,位置却也越来越远,到最后两次,却已经定格在了京城。   刘家人在这些钱物的作用下对费晨鹏的感官越来越好,三个月之后,已经渐渐地将他当做了自家的女婿,说起来的时候,也不再遮遮掩掩,甚至有了一丝自豪之意。   许长乐将这些变化看在眼中,却只想叹息,从来钱帛动人心。费晨鹏对刘家,其实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刘家人却已经原谅了他。   王意谦在许家待了大约半月有余就走了,带着王雅容给他的信件,以及带给家里人的一些小东西。   他走的时候,最为高兴的,赫然是他那匹毛色斑驳的花马。   许长乐目送他离开时,许无忧在她耳边轻声说:“总觉得,以后会有一天到那个世界去。”   许长乐同样深有感触地点点头。事情一件接一件地来,让她觉得,这云州乡下的悠哉日子,只怕是不长了。   不过,不管事情将来如何,现在的日子却还是悠然自在的。   秋天将完的时候,许长乐的绣活被王雅容评价为可以拿出去和那些绣娘们比一比了。虽然许无忧在边上闹着说其实早就可以拿出去了。许长乐想着前些日子提升到高级的绣艺,脸上不变,心中却颇为自得地笑了笑。   秋收完了之后,许文臣说要往县城里去一趟给家里置办些东西好过冬。云州的冬天不怎么冷,但是毕竟是冬日,大家却都不怎么乐意动弹。   许长乐和许无忧都闹着要去,许文臣见边上许顺杰眼睛亮闪闪地盯着自己,不由得爽朗一笑,大手一挥,道:“都去,一起去。”   于是没过几天,许家人就都收拾好了往县城里去了。   这段日子许长乐也来了几次县城,但是每次见到,都依旧感叹这个朝代的热闹。   车如流水马如龙,人群接踵摩肩,边上叫卖的小贩,矜持地站在店门口的小二,每一处在她眼中都是一道风景。   王雅容将许长乐的绣活带了出来,说是要去绣阁给掌柜的看看,好评价一下许长乐的绣活到底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我已经比不过你了,总要有人来指点你两句才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满满的都是笑意:“我还从来没见过长乐这么有天赋的。”   许长乐耳尖微红。她自己知道自己的事,就算最开始误以为是自己天赋出色,后来证明不过是因为系统的原因罢了。系统加上自己的努力,如今自己高级的绣活,许长乐觉得,已经足够用了。   大师级和宗师级,唔,随缘罢了。   她的重点开始转向其他技能,如今能够找到诀窍开发的技能都已经被开发,然后在日后慢慢地刷熟练度。   有这样的系统傍身,许长乐觉得,日子也还是很有意思的。至少,刷技能熟练度的日子不会无聊。   许文臣将王雅容送到绣阁门前,许无忧和许长乐一同跟了进去。许文臣原本准备自己先去其他地方等会再来接人,王雅容却说时间不长,让他在门外稍等。   于是许文臣和许安康加上许顺杰三个老少爷们,蹲在门外大眼瞪小眼,彼此都觉得时间难熬。   这些日子一来已经过得完全像个乡下小子的许顺杰似模似样地叹了一口气,道:“唉,等女人逛街的时间真是不好过。”   许安康失笑,摸了摸他的头,道:“小家伙今年才多大,怎么就有这样的想法。”   许顺杰嘻嘻地笑,脑海中掠过父亲偶尔来看自己的时候,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头,对自己这样说。那个时侯,母亲总是在边上娇嗔着说“又不曾让你等”……   都过去了。   他想。   许安康将许顺杰牵着,看到边上又卖糖葫芦的,问许顺杰要不要尝一尝。   许顺杰嫌恶地看了一眼,飞快地摇头:“那酸酸甜甜的东西,我才不喜欢。”许安康失笑,指着周围的一圈问他想吃什么。   许顺杰正左右扫视,有人从许安康边上路过,轻声说:“公子麻烦让让好吗,我要到绣阁里面去。”   许安康连忙往边上走了两步,将大门让开。   一个身形颀长苗条少女从边上蹁跹而过,脸颊微红,侧身对身后的人笑着说着什么,留下淡淡的香气。   许安康凝视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天地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有眼前刚刚过去的身影。   那个梳着双环垂髻的少女,小小的银色红宝石耳坠随着头的动作摇晃,落在他眼中,就再也出不去了。   目送着少女进了绣阁,许安康却一直盯着那边,连许顺杰终于想好了自己要吃什么,拉着他的手都没能让他回过神。   许文臣察觉了他的走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挑眉:“怎么,忽然间觉得心动了?”   颇为羞赧地笑了笑,许安康低下头,道:“爹,能帮着打听打听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吗?”   许文臣笑眯眯地点头,看着许安康颇为欣慰:“原来我儿子也有这么一天,哈哈哈哈。”   许安康被许文臣打趣了一会儿,反而坦然下来,笑微微地看着许文臣:“爹说得是,少年总有心动的时候,所以,剩下的事就要靠爹和娘了。”   许文臣被他噎了一下,随后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王雅容出来的时候,正碰上许文臣大笑的时候。她不由得笑盈盈地问:“发生什么事了?难得见你这么高兴。”   许文臣对着王雅容挤挤眼,示意了一下许安康的方向:“你们可曾看到刚刚进去的那个姑娘?”   许无忧扫了一眼许安康,回忆片刻,道:“可是那个穿着银蓝色撒花裙的姑娘?我记得带着红宝石的耳坠子。”   许安康连忙点头,许长乐笑嘻嘻地插嘴:“我听到小二叫那姑娘安姑娘,问她是不是又来卖绣活了。我估摸着,等会儿等她走了,我们再来问小二,一定能问出来的。”   王雅容嗔怪地点了点许长乐的额头:“你这孩子,怎么连边上的话都偷听。”   许长乐笑嘻嘻的:“这不正好帮了哥哥大忙不是吗?”狡黠地对许安康眨眨眼,她说:“哥哥要谢谢我哟。”   许安康毫不犹豫地点头:“如果真能打听到是谁家的姑娘,我自然是要谢你的。”   被忽略良久一直拼命拉许安康衣襟的许顺杰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哥哥,你答应过给我买吃的!我要吃,我要吃!”   许家人不由得失笑,许文臣抱了他,往他想吃的摊子上去了。   许安康格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等到买完东西,王雅容果然去绣阁问了问那位安姑娘的信息,在许安康殷切的期待下出了门。   回去的路上,王雅容才慢慢地说起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那位让许安康一见钟情的姑娘叫做安萱,是小王村的,距离许家村也就七八里地,家里只有一个寡母。   以前这位安萱姑娘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名声在外。自从寡母卧病之后,这位安萱姑娘反而坚强了起来,家里家外的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撑了起来,靠着自己的一手绣活养活了自家两口人。绣活渐渐出色之后,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王雅容看着许安康,笑眯眯的,“小二对这位姑娘倒是赞不绝口,说是温柔又有礼,听起来倒是个好姑娘。”   许安康大喜,连忙对王雅容行了一礼,道:“谢谢娘帮忙打听消息,接下来的事,也要拜托娘了。”   许文臣在牛车前头含笑,听着王雅容和许无忧打趣着许安康,敲了敲车板,道:“既然知道是谁家的姑娘,就先去打探着吧。难得安康看上一个人。”   许长乐低着头想着这位安萱姑娘的事迹,总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在里面。   总不会……如同自己所想的那样……吧?   忽然间坚强起来的少女,之前从未有过的出色绣艺,对所有人温柔可亲的态度,被纠缠也能随意脱身的能力……   许长乐默默地为自己的原本畅想的穿越人生画了个圈大叉。   这个世界,当真是个筛子啊……   家有女   安萱到这个世界,如今也不过一年左右的时间。   最开始的时候她懊悔自己不是名门贵女,居然取代的是一个乡下女孩,家里面还是没有男人的女户。   等到安母病倒在床之后,她就渐渐地清醒了过来。不管最开始落到的是什么样的身份,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安萱。   这些许家人都不知道,回去之后第二天王雅容已经开始偷偷地打听安萱的性格了。   就许长乐自己来说,如果安萱是个性格好的,她一点都不介意安萱做自己的嫂子。不管怎么说,第一是许安康自己看中的,第二来说,穿越者也都相对会过日子。   许顺杰这些日子也渐渐地洗去了以前的那股骄纵之气,开始更像一个小孩来。许安康的事在家里面都兴致勃勃的气氛下,他也很是有兴趣掺上一脚。   于是,这天他扑通扑通跑回来说起安萱的事情时,许长乐一点也不吃惊了。   反倒是王雅容笑着,将许顺杰一把抱了起来,笑道:“小杰还真是关心哥哥,哥哥会记你一功的。”   许安康含笑瞟了许顺杰一眼,许顺杰立刻得意地笑:“哥哥要给我买糖。”   许顺杰打听的角度自然与常人不同,都是些童言童语,但是王雅容不曾听到的另一个角度。   但是,这个角度来说,并不见得很好。   安萱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个好姑娘,只是,很不巧印证了许长乐的某个猜测——这姑娘,自以为是主角。   这种感觉,可一点都不好啊……   她偷偷看了许安康一眼,对方正含笑听着许顺杰的话,却并不曾觉得许顺杰的话有什么不妥当。许长乐在心中转了一个圈,放弃了现在就给许安康当头一棒的主意。   如果安萱当真以为自己是主角,那必定是看不上许安康这种乡下少年的,就算是个富户,也不放在眼中。她的目标,毫无疑问更加高远。   许长乐这样想着,将自己心头冒出来的那点想法按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许文臣和王雅容自以为已经打听得够清楚,和许安康商量过之后,就请了个在本地还算德高望重的老妇人上门去试探地说了这件事。   对方回来后,笑眯眯地说许家的眼光不错,安萱看起来就是个不错的姑娘。   东扯西扯了一通,对方才在许安康焦急的眼光中,慢悠悠地说了安母的看法,她自然是觉得许家不错的,但是这件事,她要多考虑考虑,也要和安萱商量下。   “家里头就我和萱姐儿,掌家的也是萱姐儿,况且我又是这么个身子。这件事还得看萱姐儿的意思。”   许安康脸上立刻就露出喜悦之色来。   没过两天,安家就传来了消息,安萱同意上门见上一面,然后再来说下面的事。   她也说得很清楚,不管自己嫁不嫁人,都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母亲,总要给她养老送终。丑话已经说在了前头,许家要是同意这个基础,就来见一面,要是不答应,剩下的话都不用说了。   许文臣和王雅容商量了之后,在许安康的坚持下也同意了这个条件。   许安康喜不自胜地跑了出去开始准备去拜访安萱的事,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外面出来他喜悦地纠缠许长乐,要她帮忙给自己改一改衣裳的声音。   许文臣和王雅容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担忧。   “当家的,我倒不是觉得安萱那姑娘不好,只是……”她有些说不出口,飞快地抬头看了许文臣一眼,又偏过头去,“小杰这些日子说的那些事,安康听不出什么不妥当,但是我听着,怎么就那么……不舒坦。”   许文臣叹息一声:“既然是安康乐意的,也总要让他试一试。要是那姑娘能改改,也好。要是不能,安康也受不住那样的性子,终究会分的。”   许长乐在外面敲了敲门,得到王雅容的同意之后推门而入。   顺手关上了门,许长乐表情凝重地对许文臣和王雅容行了一礼,然后才道:“娘,真的要去给哥哥提亲吗?”   王雅容微微一笑,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不过是相看罢了。这娶亲,也没那么简单的。”   许长乐低头,心中忧虑。之前她觉得让许安康受点挫折也好,这几天看着他总是欢欣雀跃的脸,却又有些不忍心了。偏偏从许顺杰口中说出来的安萱一点都让她放心不下,许长乐自己去偷偷验证了的结果也并不让她觉得好许多。   王雅容看出了她的不安,含笑问:“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想法?”   许长乐鼓足了勇气,对王雅容道:“那位安萱姑娘……我前日里和姐姐偷偷去看过了。”   王雅容挑眉,和许文臣对视一眼,将教训这两个私自乱跑的女儿的想法先按了下去,装作不经意地问:“看到什么了?”   “娘您别罚姐姐,我知道我做错了,姐姐也是被我拉过去的。”许长乐当先就认了错,让王雅容有好气又好笑,嗔怪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才继续追问了一句看到了什么。   许长乐这才说了出来,那一日她和许无忧两人,在安萱家门口徘徊了不长的时间,借着绣活的借口和安萱聊了两句。在这短暂的时间内,有好几个村里的小伙子都上门来对安萱问好,期期艾艾地送上自己的礼物。   “她的那副态度……”许长乐蹙眉,给王雅容学了两句:“大牛哥,这么怎好意思,平日里你就对我多有照顾,哪里还好意思收这些东西。”随后,她比划着学安萱给对方擦汗的举动,挥手送人离开,在门口徘徊的样子。   王雅容不动声色,道:“这也表明不了什么。”   许长乐道:“才不是……”她偷偷地看王雅容一眼,说:“她对每个人都是这般亲热,只是……”   王雅容失笑,敲了敲她的头:“快说。”说这话的时候,王雅容看了边上许文臣一眼,后者脸上写满了担忧。   “但是,她其实看不起任何一个人。”许长乐飞快地说完,连忙跳了起来往外跑:“姐姐也知道的。”   说完,整个人都已经溜了出去。   王雅容听着这些事,看向许文臣,彼此心中都盛满了对许安康的担忧。   许安康却一点都不曾察觉到家人对他的担忧,他很是兴奋地闹着许长乐给自己做了新衣裳,又特意拜托许文臣去了趟县城给安萱和安母买了礼物,一心期盼着上门去的那一天。   等那天一大早,他就闹腾着将许文臣和王雅容吵醒了,急急地就要往安家去。   同样被吵醒的许长乐和许无忧穿着夹衣站在门口,懒懒地打着呵欠。许无忧听了许安康迫不及待的话,慵懒道:“哥哥,就算你现在去了,安家也不见得都起了。这么早呢。”   许安康尴尬地笑,对许无忧和许长乐说声抱歉。   许长乐看着许安康这些日子以来越发常见的少年的跳脱,心中一叹,脸上却露出笑来,对许安康说:“哥哥,祝今天顺利。”   许安康呲牙一笑,坐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又开始坐立不安。   许无忧又打了个呵欠,拉了拉许长乐,两人接着回去睡觉了。   天气渐渐冷了,被窝里真是暖和啊……   到了下午的时候,没有跟过去的许长乐和许无忧终于盼到了上门去的三人的回来。   回来的时候许文臣和王雅容脸上都有显而易见的怒意,许安康脸上却满满的都是愧疚,以及说不出的疲惫。   姐妹两人对视了一眼,边上许顺杰扒着许长乐的腿,拉了拉许长乐的裙子,等到许长乐弯下腰之后,格外小声地问:“看起来,事情没成?”   许长乐飞快地低声回答一句:“显而易见。”然后直起腰,笑眯眯地迎上去:“爹,娘,哥,你们回来了啊。我中午做了桂花糕呢,要尝一尝吗?”   许文臣和王雅容都露出了有些应付的笑脸,夸奖了许长乐两句。许安康在后面游魂一样跟着他们飘进去,在边上坐下来,连手上被塞进了一块糕点都毫无感觉,将它捏坑坑洼洼的。   许长乐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微疼。   许无忧已经上前在许安康身边坐下,将许安康手中的糕点拿出来,给他塞进去一杯热茶,烫得许安康立刻就回过了神。   “清醒点吧。”许无忧看着许安康,神色难得地严肃,“事情不管怎么样,都别丢了自己的风度。哥哥,你是许家的儿子。”   许安康定定地盯着许无忧,好一阵,屋子里都是一阵寂静。   好一会儿之后,他长叹一声,唇边缓缓展开一个虚弱却又坚定的笑:“嗯,你说得对。”   “不能丢了自己的风度。”   表心迹   “你先去歇一歇吧,”许文臣在边上说,“你今天也够辛苦。”   许安康抬起头,依旧有些眼神黯淡,却也清醒了许多,坚决地摇了摇头:“不用了。爹,我是许家子,总要学到一点爹您的风骨。”   许文臣看他确实不再和回来的时候一样,笑骂:“我有什么风骨。”侧脸看了看边上好奇又担心的许无忧和许长乐,许文臣敲了敲自己的椅子扶手:“你们都先坐吧,事情我先跟你们说一说,免得到时候从外人嘴里面听了,反而让你们乱想。”   许无忧对许文臣行了一礼,默不作声地回到了许长乐身边坐下。   姐妹两人相互交握着手,全神贯注盯着许文臣。   王雅容在边上愤怒地冷哼一声,将许顺杰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小杰,要不要一起去吃些东西?”   许顺杰犹豫片刻,很是欢快地点头:“要。”王雅容立刻将他抱了起来,往后院去了。   许文臣等到她的身影消失,才对许安康点了点头:“是你自己来说,还是我来说?”许安康虚弱地微笑:“我来说。说出来了也许心里面会舒坦些。”   其实今天的这一场相亲,最开始还是颇为让许安康愉悦的。安萱确实是他想象中的美人,性格也温柔大方,虽然不擅长厨艺,却有一手出色的绣活,对着他的时候虽然不够亲密,但是却不曾失礼。   甚至,连病卧在床安母都对他很是满意,许安康能看出安母周身洋溢的那种欣慰。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被忽然找上门来的某个脚夫破坏了。   许安康认得那个脚夫,在县城里做了这一行多年,平日里信誉极高,贵重的东西拜托给他也丝毫不用担心。   他只是没有想过,安萱会和他扯上关系。   等到对方将别人委托的东西送上来的时候,许安康才明白,不是安萱和脚夫有关系,而是和东西的主人有关系。   送上来的,赫然是一套银头面,在盒子中闪耀着银色的光芒,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当先发现不妥当的是王雅容,这套头面也许在许家看来算不得什么,却也绝对不是安萱买得起的。况且……就算是安萱自己买的,又怎么会不自己带回来,而随随便便地找一个脚夫让他带回来?   安萱在短暂的吃惊之后很快收下了东西,将脚夫打发走了。   原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谁料还没等吃完午饭,就有人打上了门来。   来人许安康也认识,城中金玉楼的掌柜之子,平日里许安康只能远远看着的存在。金玉楼在全国各地都有店,云州却是起家之地,所以金玉楼的东家平日里待的最多的就是云州。   作为他的儿子,这位纨绔平日里还当真不负纨绔的名声,斗鸡走狗无有不玩。唯一算不上纨绔的方面,大概就只有女色……   结果……   直到对方找上门来,许安康才知道,自己当做神女的安萱,和这位纨绔多有暧昧,纨绔甚至已经动了将她娶进家门的心思,正在和自己的父亲闹着。平日里更是各种好东西流水般地送上门来,生怕安萱受了一丁点儿委屈。   许安康到了这时还想着是不是安萱被他强迫,结果抓脸就听到安萱细声细气地哄着对方,三言两语就安抚了下来。   安母躺在床榻上,止不住地泪流。   安家一辈子的名声,都毁在了这个女儿身上。原本想趁着事情还没闹大给她订了亲事绝了她的念想,不曾想到……   都是命。   她泪流满面地给许家人道歉,求许家人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许文臣和王雅容作为父母也能体谅她的心情,但是面对咄咄逼人出言不逊的纨绔,两人脸上也浮现出怒色来。   许安康差点以为事情不能善了,谁料对方听了许家的来历,看着许文臣的目光变了又变,最后恶狠狠地挥手:“你们出去,这件事跟你们没关系,出去了之后别乱说。”   居然是将几人放了出去。   许长乐不解,许文臣和王雅容却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飞快地拉着许安康回来了。   许长乐听到这里,皱眉想着这件事,心中更在意的是为什么那位金玉楼的纨绔会这样轻易地让许家回来。这位纨绔,平日里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性子。   许文臣将她的走神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对许安康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也休要出去乱说,只当是双方没有看中罢了。”   许安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地笑着,对许文臣躬身行礼,答应下来。   “我和你娘会为你再相一门亲事。”许文臣接着说,“若是再不成……”他停了一会儿,看向许安康,“那就只能是你的命了。”   许安康点点头,随后却又摇了摇头:“爹,我暂时无心于此。况且,若是当真在这里定了亲,到时候去了……”   许文臣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此事就这样定了,你休要再说。我和你娘自然会为你选最合适的人。”   无奈地点了点头,许安康答应了下来。随后他想许文臣告了个罪,出去歇着了。许长乐目送他的背影出门,只希望他能尽快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   许无忧看向许文臣,轻声问;“爹,最后,还是要回京城,是吗?”   许文臣转向她,长叹一声,点头:“是,要回去。他们要带小杰回去,我们也必须回去。”   “为什么?”许无忧问:“爹您当初不是说是为了让自己过得自在才到这里来的吗?为什么还要回京城去?京城里有什么呢?去了那里我和长乐,都不会过得好的。”   许长乐回神就听见许无忧在这样说,她惊讶地看向许无忧,目光又转向许文臣。   后者面沉如水,面对女儿的问题似乎毫无反应,“这件事已经定了,”他说,“反对没有什么用。”   “为什么?”就连许长乐都忍不住问了一句,许文臣抬头看着两个女儿,心中轻叹,道:“京城,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和许家已经分家,就算是嫡母,也不好过多插手我这一房的事。但是,你们三个,却只有去了京城,才有更好的日子。”   他低头,声音中带着感伤:“你也看到了,你哥的婚事,就算挑挑拣拣,这满城里,能够和他配得上,日后也不会拖累他的姑娘也没有几个。”   “你们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愿意看到你们将来如同农妇一般手伸出来,连十指已经变形。”许文臣轻声说着,也许是在说给女儿们听,也许是在是说给自己听,“我也希望我的儿女日后悠闲自在,出入有仆从伺候,从不为钱财日常度日烦心。”   “这样的日子,我已经过了十几年了。”   “当家的!”王雅容的声音从门口传过来,她站在通向后院的门口,手里抱着许顺杰。许顺杰脸上刚刚还带着笑,现在却已经渐渐消失。   “姐姐……”他呐呐地叫着,对许长乐和许无忧伸出手。   许无忧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终离别   天气一天一天地冷了下来。许顺杰穿上许长乐给他做的新棉袄,在村里和自己新认识的小伙伴们一起去玩了。   许长乐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低头开始重新描花。   门响了一声,许无忧走了进来:“京城里来信了,再过半个月,许顺荣和许琬就到了。”许长乐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笔:“我想也差不多了,总要趁着过年祭祖的好时候,将小杰的事情办了。”   许无忧浅笑,点头:“说得是。我们也该收拾东西了。”   许长乐叹:“爹娘这次又相看了谁?”   发生了安萱的事情,许安康在短暂的沉闷之后似乎就从情绪当中走了出来,恢复了往日里沉稳的少年形象。只有偶尔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脆弱之色。   落在家里任何一个人眼中,都显得很是心疼。   许长乐和许无忧也渐渐地觉得,就算是为了许安康不再多想起这件忧伤往事,也该离开这里一阵才好。   许文臣和王雅容却坚持不懈地在帮着许安康选媳妇,似乎不在去京城前定下就不放心一样。   只是不管是许安康或者许无忧姐妹中的任何一人,都知道这不过是许文臣和王雅容的自我安慰。   许长乐和许无忧聊了一会儿天,过去给炭盆里加了点炭,许无忧忽然在她身后叹息了一声:“你说,哥哥是不是还念着安萱?”   回身到许无忧身边坐下,拿起笔,许长乐道:“终究是第一次心动的人,受点伤也难免的。”   长久没有听见许无忧的回答,许长乐回头,就看先许长乐怪异地盯着自己。她吓了一跳,问:“怎么了?”   许无忧轻轻地抿了抿唇,展颜一笑:“长乐说话,也有大人的架势了。也是,过了年,长乐就十三了。”   “过了年,姐姐就十五了。”许长乐立刻回答,“也是时候考虑嫁人的事情了。”许无忧笑着过来挠她痒痒,姐妹两人嬉笑着滚做一团。   王雅容推门而入,笑骂道:“你们两个没正行的丫头,快起来帮着收拾收拾,明儿有客人要过来。”许长乐和许无忧两人一个压着另一个的手臂,相互将对方压制得动弹不得,闻言同时停了手,诧异地看向王雅容:“娘,这么冷的天,谁会在这个时候上门。”   许无忧从许长乐手中挣开,拢了拢头发,就听王雅容说:“给你哥哥找的媳妇。”   姐妹两人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十足的迷惑。   许长乐率先过去撒娇,柔声问:“娘,哥哥不是不愿意吗?怎么还会有人上门来相看?”王雅容伸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看她嘟着嘴捂着额头看向自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啊,我根本就没告诉他。”   惊讶地睁大眼,许长乐侧脸看了看许无忧。后者的表情也有些抽搐,显然对母亲的这个说法实在是准备不足。   王雅容将姐妹两人的互动看在眼中,轻笑着拍了拍许长乐的头:“无忧过来帮你娘我准备东西,女红厨艺你已经尽够了,也该学学持家之道了。”   许无忧闻言故意做了个哀怨的表情,随后就跟着王雅容出去了。   过了好一阵,许无忧回来了,脸上的表情显得很是不安。许长乐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看着许长乐却又不肯说。这副模样越发让许长乐担心,抓着许无忧的手轻声问:“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让我担心好吗?”   许无忧失笑,摸了摸她的头:“没事,我没什么事。”她停了停,长叹了一声:“安萱去了。”   最开始许长乐还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之后,她才愕然地闭上了刚刚不自觉展开的嘴:“去了的意思,是我想象中的那个意思吗?”   许无忧点点头:“金玉楼的少东家要娶她,她当面没有拒绝,也不成答应。那少东家自以为她是应了,于是请了媒人上门。她将媒人骂了一通,赶出门去,收拾了东西准备外逃,然后……”许无忧抿了抿唇,眸色沉沉,“路上遇到假作卖身的骗子,做了仙人跳的局骗了她的钱财,她在客栈里自尽了。”   “她走的时候,是一个人?”许长乐忽然问,“她没有想过,她娘要怎么活下去吧。”   果然是很多穿越者都有的冷酷,对原身的家人不怎么在乎。许无忧一愣,跳了起来:“我去问问娘。”   许长乐看着她快步走了出去,坐下来将边上的书籍纸张堆到一边,慢慢地想着这件事。   她觉得有点奇怪。并不是每个穿越者都有这样的勇气去直面死亡,就算知道死亡的瞬间有可能回到自己的家。   为什么安萱敢这样做?   她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虽然遇到了骗子,但是消息还能传回来,就说明她还有身后财,否则身后事不会这么好看。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许长乐想着这些事,想着自己遇到的那么多的穿越者,总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吃晚饭的时候,王雅容说起了自己又给许安康找个了姑娘,明天对方要过来相看的事。许安康的手在空中顿了顿,无奈对王雅容道:“娘,你也知道我们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又何必赶在这个时侯去相看别人。”   总是对人不尊重。   许安康将这句话闷在心中,看着王雅容无奈而纵容。   王雅容看着他的脸,发现他在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似乎完全没有难过与不想提起的意思,心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原本坚持要相看媳妇不过是为了让许安康早日摆脱这种黯然的状况,如今儿子看起来完全正常,她也放下心来。其实许安康说的也不无道理,不出一个月就要离开,如今还来相看媳妇……   “明日等对方走了之后,再说接到信件要离开就好。”许文臣忽然说,“你娘也是为了你好。”   许安康连忙低头应是,对王雅容致谢。   已经渐渐长大成人的儿子对着自己低下头,坚定而温和,那种翩翩风度……王雅容微微地笑了起来:“安康,也是大人了。”   第二天一早,许长乐洗漱过后就进了厨房,帮着付婶做吃的。   “二姑娘也这么大了,付婶也老了。”正忙着,许长乐听到付婶这样感叹,“当年三姑娘最爱吃我做的红枣糕,如今,三姑娘的女儿,都已经这么大了。”   付婶的年纪又多大,许长乐并不知道。   但是从许安康记事起,她就已经在许家落脚生根。虽然叫着付婶,但是不管是许长乐还是许安康,都从未见过付婶的丈夫,也不曾见过她的儿女。   如今的付婶看上去也依旧分辨不出年纪,若说四十多也行,说五十多似乎也可以。   她从不说过去,许长乐也就无从得知,她为何跟着许家,在这算不上富庶的村子里,一留就是这么久。   此时听到付婶主动说起过去的事,许长乐不由得愕然。   她抬起头,付婶正看着她,一副缅怀模样。对上许长乐的视线,付婶笑着擦了擦眼角:“人老了,总是喜欢怀念过去。三姑娘也终于准备回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有机会在死前看看故乡的风景。”   许长乐眼珠一转,开始套话。   付婶却纹风不动,只是笑道:“付婶的过去是什么样的,以后二姑娘去了京城,自然有旁人来跟你说。到时候,二姑娘可不要被付婶做过的那些事吓到就行。”   套话失败,许长乐不得不将心思都放在厨房上来。   付婶在边上笑眯眯地看着,思绪却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当年的王家,现在的许家……   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在这小村里窝上一辈子。没有人伺候又如何,自己有手有脚,三姑娘也会帮着自己养老,有什么不好呢?   只是,终究还是要回去。   那么,当年的那些人,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害怕过?   没过一会儿,她又笑。现在的自己,有什么值得他们挂念的,只怕是早就忘在了脑后,更谈不上害怕。   往灶里又添了一根柴,付婶笑着低下头去。   不记得也没关系,自己也不想让他们记得。平平安安地过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付婶与许长乐两人配合着,很快就做出了一顿丰盛的早饭。许安康见了不由得骇笑:“怎么这么丰盛?又不是什么大日子。”   许长乐微笑道:“虽然不是大日子,但是也是哥哥的好日子。所以要热闹些。不过哥哥放心吧,这些,都是预备给中午的东西的边角料。”   许安康笑嘻嘻地将碗端过去,对许长乐和付婶道了谢。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过了饭,许安康今日相亲的对象慢悠悠地就上门来了。   再一碗   杨南香与许家姐妹相识但并不熟悉,平日里不过是点头之交。许长乐却一直和杨南香的妹妹杨梅香不怎么对付,一个活泼外向,每天跟着小家伙们到处跑,另一个很是安静,平日里一派淑女风范。   两人因此而一个觉得对方太装,另一个觉得对方不像个女孩子。   不过自从许长乐身躯里换了一个人之后,这些小事都早早地被忘记了。   看到杨梅香进来,许长乐还对着她笑了笑,怕是以前认识的人。   对上她的笑脸,杨梅香有明显的怔愣,片刻之后才柔柔地对她笑了笑,迈步跟着杨南香走到堂屋内坐下。   许长乐坐在许无忧边上,听到她笑眯眯的低声说:“你不是一向不怎么喜欢杨梅香吗?怎么今儿反而对她这么客气了?”许长乐飞快地回答,“好歹是哥哥的大好日子,总要不能让哥哥脸上难看。”心中冒出一阵冷汗。   得到的记忆不完整,对她来说,有时候还真是个考验。   “长乐倒也乖巧了。”许无忧笑着说,随后就跟杨南香寒暄起来。   作为许安康的相亲对象,杨南香其实还是不错的。今年十五岁的杨南香有着农村姑娘特有的大手大脚,微黑的皮肤,笑起来很是爽朗。   浅绿的百褶裙配着同色的撒花蝴蝶靴,明显看得出来都是自己家里做的。虽然都不是昂贵的东西,却也让人也令人赏心悦目。   似乎是注意到了许长乐打量的目光,杨南香笑着转过头来,白玉磨出来的垂珠耳坠随着摆头的动作摇晃了一下,留下一道动人的弧线。   “长乐妹妹最近倒是文静多了,也不怎么见你到处跟着那些混小子们到处跑了。”她自然亲昵地说着,许长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她当真不记得自己与杨南香之间有什么往来,这样的亲昵,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许无忧笑眯眯地说:“长乐也大了,自然是开始像个女孩子了。”   心里面许无忧对杨南香这种太过自来熟的感觉却不是很喜欢的。许长乐在边上察觉了她不太喜欢的情绪,知道姐姐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   杨梅香打量着许家一家人,心中生出淡淡的不屑之意来。   这里并不曾将商户归于贱籍,于是自从自己到了这里之后,就开始大力撺掇杨家行商。如今虽然只是在县里开了个小摊子,但是马上就能够攒下买铺子的钱了,到时候搬进了城里,在将户籍落户到县城里,杨家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城里人,哪里是许家这样还在田里刨食的人家配得上的。   可惜自己的话虽然在行商的时候父母很乐意听从,这种事却总是说自己年纪还太小为借口拒绝自己的意见。否则,杨梅香早就出面为杨南香挑一个更合适的夫君了,今天根本就不会到这里来。   许家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一个小地主,但凡有什么天灾,只怕许家下一年就是朝不保夕的日子。   杨梅香正这样想着,听到外头扑通扑通的脚步声跑了进来,一个看上去三四岁的小男孩出现在眼前:“爹,娘,荣哥哥和琬姐姐到了。”   王雅容惊讶地站了起来:“怎么这个时候就到了,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吗?”一边说着,一边对杨家父母道歉,说是自己有客人到了。   许文臣也在边上对杨父说着不好意思,招手让许无忧和许长乐出去迎接两人。   姐妹俩立刻站了起来,同声应着,牵着许顺杰出去了。   杨梅香眼珠一转,拉了拉杨母的手臂,跟在两人后面出去了。她倒要看看,许家有什么亲戚。   许顺荣和许琬确实是来得早了。两人实在是受不得路上的无聊,故此特意加快了步子,不知不觉就提前了半个月。   想着既然是到了,不如干脆就先过去,到时候早些走,回去的路上也不显得无聊,所以两人带着无奈的管事,直接奔了许家村过来了。   到了村口,许顺荣就忍不住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坐在车辕上兴奋地看着路:“就快到了吧,我记得已经进了村了。”   马车夫一句话不说,后面的管家眉头一皱,就要纠正许顺荣的仪态不端。   “荣哥哥,琬姐姐。”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前面不远处传了过来。   许顺荣定睛看过去,看到穿着天香色夹袄的许长乐,明眸秀眉的看着这边,脸上笑微微的都是笑意,让人一见就觉得很是温暖。   边上站着许无忧,头发挽成双螺髻,上声鹅黄色襦衣,下穿青色襦裙,面庞丰润,嫣然巧笑,端庄娴雅。此时她正嗔怪地看着许长乐,怪她说话的时候太过跳脱,又没了礼貌。   许长乐拉着她的袖子告饶,姐妹两人之间的温暖气氛,让许顺荣一时之间都看得有些呆。   “果然还是古代美女多,”他喃喃自语,“如果不是堂妹,这样的美女,我都……”   许琬从身后的车厢钻出来,一拳打在他头上,后面的话不曾说出来。   许顺荣泪眼汪汪地捂着头看向许琬,指着她怒视:“为什么打我?”   许琬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从已经停下来的马车上下去,含笑迎上前去:“无忧,长乐,你们都过来了啊。”   许顺荣捂着头看着三个女人很快就笑做一团,不忿地扁了扁嘴。   许顺荣和许琬这次前来,是准备在许家住上两三天的,所以只带了一个管事和一个车夫,却驾车了两辆车子,管事一个人在后面赶了一辆装着礼物的车。   见到许无忧和许长乐过来迎接,管事的脸面上前对两人行了一礼,口中说着失礼,在风中寒暄了两句,就往许家去了。   等到几人走后,杨梅香从边上稻草堆里转出来,目光晦涩难明。许家居然,有这么有钱的亲戚吗?   她虽然落在了贫家,但是来之前也曾恶补过知识。来的两人虽然只带了两个人,但是其中一人身上的衣服是粗布,另一人却是绸缎,偏偏还对他们行着尊礼,分明就是下人。   能够让下人都使用绸缎的家庭……   就算不是官宦家族,也是大富之家。   杨梅香想着这些,一时之间心绪难平。对比起这样的家庭,许安康所代表的许家村许家,就更加不够看了。   一边往许家走,杨梅香一边想,这样的人家,也许自己要奋斗好几年才能到达那个层次。就现在的来说,也许杨南香在必须出嫁前,能遇到的最好的一家了。只是,不知道杨南香有没有这个意思呢?   魂不守舍地想着这件事,杨梅香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许家走,路上还差点一脚踩进泥坑,将新鞋子弄脏。   心有余悸地跳出来之后,恶狠狠地盯着那个泥坑,杨梅香想,就算是为了以后不和这糟心的环境打交道,也一定不能让杨南香嫁了许安康。   回到许家,杨梅香小心地问了杨南香,得知来人是许家的堂亲,都是姓许的。   “来的这位公子叫做许顺荣,姑娘叫做许琬。”杨南香贴着杨梅香的耳朵,低声地说,语气中洋溢着淡淡的对父母贴上去奉承的不满,“爹娘这样,也实在是太让人没面子了点,又不是求着许家。”   杨梅香心中一喜,连忙拉了杨南香,用极低的声音道:“姐姐,要不你干脆就说不愿意吧。”   杨南香嗔怪地横了杨梅香一眼,捏了捏她的耳朵:“你这丫头,这几天话里话外的都是这个意思,合着就是打这个主意对吧。”   杨梅香讨好地笑,心中却有些不屑地想,如果你不是这个身体的姐姐,当初答应了她要照顾好家人,我才懒得管你。   姐妹两人在这边嘀嘀咕咕,这边许顺荣却被杨父杨母的讨好弄得有些不耐起来。   许琬在边上捏了又捏他的后腰肉,好容易让他安分守己地对着杨父杨母摆出一副还算谦虚有礼的姿态来,不至于当场就拂袖而去。   许文臣看着他似乎已经有些不耐,连忙插了过来,将杨父和杨母隔开,让许顺荣和许琬去后院休息一下:“一路过来,你们也累了,先去歇歇吧。长乐,去厨房盛些热汤给他们暖暖身子。”   许长乐答应着,笑着上前拉了许琬的手往后走,许顺荣连忙跟上去了。   许无忧坐了一会儿,笑着加入杨南香和杨梅香姐妹之间的对话,尽管对方对她的话总是有些似听非听,她也不曾露出半点儿不耐烦之意来。时间一长,倒是让杨南香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许长乐带着许顺荣和许琬直接去了厨房,给两人一人一大碗汤,随后又送了两碗去给还在后院收拾马车的管事和马车夫。回来的时候兄妹两人已经将汤都喝完,许顺荣眼巴巴地看着她进门,几乎要摇着尾巴扑上来。   “长乐妹妹长乐妹妹,还有么?再来一碗!”   去京城   与杨家结亲的心思,许家早已消失了大半。但是谁也不曾想到,杨家先人一步地送了消息过来,杨家婉拒了许安康。   许无忧倒是有些生气,被许长乐劝了下来:“既然我们本就心不诚,又何必怪别人看不上哥哥。再说马上就走了,又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许琬在一旁附和着,两人好容易将许无忧安抚了下来。   许安康和许顺荣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许顺荣和许文臣详谈过,说了几时启程几时到的事情之后,已经将偶然遇到的杨家人丢到了脑后。   于是,几天之后许家人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时,不管是谁都格外惊讶地看着拦在马车前的杨梅香。   杨梅香如今正是十一二岁的年纪,有着少女特有的蓬勃生气,不许更多点缀,青春的滋味扑面而来。   许文臣皱眉上前,问杨梅香为何到此拦住了许家的车。   杨梅香对他行了一礼,口齿清晰道:“许家大叔,我并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你家那位荣公子的。”   许文臣回头看了一眼,许顺荣正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看,闻言脸上满满的都是惊讶:“找我?”   杨梅香点头,上前一步,仰头和他对视,笑容满面的:“荣公子,我想问你一件事。”   许顺荣看了许文臣一眼,表情瞬间垮下来:“我却没什么想和你说的。你我素不相识,你想问我,我为什么非要回答?”   话一出口,杨梅香脸上就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惊愕之色来。   许家姐妹在后面的马车上听到了,许琬轻蔑地笑:“真是不知所谓。”   许无忧拍了拍她的手:“无碍,丢脸的说到底,也就只是杨家而已。”   眼见车夫又挥起了鞭子,马车就要迈步上前,杨梅香着急,快步上前大声道:“荣公子,我只是想问一声,荣公子家乡何处,如今去哪里而已。这个问题,有何不可回答的。”   许顺荣的声音忽地显得格外冷酷:“我凭什么要回答你?张叔,走。她要是敢拦,就直接从她身上踩过去,就算是去了县衙,我也是有理的。”   许长乐也被这样的声音吓了一跳,许琬却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出面去看:“别看了,不过是一个起了攀附之心的。一路走来,这样的人我们见多了。哥哥最开始也曾心软,后来就学会该拉下脸的时候就拉下脸了。”   许无忧讶然道:“梅香今年不过十一二岁,何来攀附……”她的声音在许琬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越变越小,片刻之后,许琬轻声说:“也不一定是她。说不定只是给人做了出头的枪。”   马车已经开始动了起来,许长乐将车窗推开一条缝,看到杨梅香站在路边,一直盯着马车,那眼神中的不忿与恨意,让她心都跳了一下。   等她关上车窗,许琬若有所指道:“这人世间,总有些人喜欢自以为是,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该顺着她。须知你请求别人的时候,别人不管帮不帮你,都只是本分。可惜总有人拎不清。”   许长乐将杨梅香的那种眼神从心中甩掉,对着许琬眯眼一笑:“是的呢,琬姐姐。”   这件事除了在旅途的第一天被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聊之事说起之外,后面就无人再提。甚至连许安康都完全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旅途中的其他趣事,迅速地将这么一件小插曲丢到了脑后。   一路行来,许长乐当真是大开眼界。除了这个世界的繁华,也为了这个被穿成筛子般的世界。   短短两旬日的路,许长乐一路居然碰上了不下二十个穿越者。这些还都是因为太过张扬而被发现的,还有不知道多少循规蹈矩隐藏着的。   感叹的同时,许长乐也更加坚定了,将自己藏好的决心。   这些被发现的穿越者都无一例外地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太过张扬。   有穿越过来第一天就与身体的父母家人直说的——这个毫无疑问地被当做鬼魅上身,被人泼了狗血被迫吞了符水,最后逼不得已自行了断;   也有没有掩饰好言行结果被发现与身体的性格完全不同的——参见上一位的结果;   还有来了之后就准备大展宏图结果遇上了与自己有相同想法的穿越者,结果两人发现了彼此的存在滞后不想着相互帮助反而互相拆台,最后双双暴露的——这两位的结局更凄惨,双双被送进了庙里,据说要被镇压到妖孽消失之后;   也有高调而取得了一定成果的,这样的人越发得意洋洋,神色之间都有隐藏不住的骄傲之气——这样的人,许长乐提前为他们点了根蜡烛。   ……   各种各样的穿越者让许长乐大开眼界的同时,也为这个世界的包容性感叹不已,更为一路走来都对这样的穿越者面不改色的许顺荣和许琬兄妹十分敬佩。   她好些时候都忍不住要感叹了,这两人却都视若无睹。   她为他们的心理素质感叹不已。   在有穿越者点缀的旅途中,时间仿佛是一晃而过。刚刚腊月过了不多时,许家这一家子就到了京城的门前了。   许长乐对这个传说中最为繁华之地极为好奇,进城前就忍不住从车窗里抬头去看。   十二三岁的少女明眸皓齿,虽不如j□j岁小儿一般粉雕玉琢,但是也娇憨可爱,见了让人心情愉悦。   许长乐盯着越来越近的城门口,一双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惊讶与赞叹,边上一起进城的人见了,都忍不住笑意浓厚几分。   “小丫头是第一次来京城啊?”快到门口的时候,有个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骑着马站在许家的马车边上,对许长乐笑嘻嘻地问。   许长乐抬头看去,看到一个翩翩公子,一举一动都透露出良好的教养。再往上,那张脸也让她稍稍失神。这样的脸,当真当得起面如冠玉这个词的。   “嗯,”她笑眯眯地答了,“这位哥哥你真漂亮。”   少年郎一愣,随后爽朗大笑:“哟,小丫头眼光真不错。”   “潘四你也就会自吹自擂了,”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从城门处传过来,吐字之间婉转流连,仿佛在人心底说起,痒痒的格外难耐。   许长乐带着震惊看过去,看见同样骑着马的少女,同样十五六岁,红衣飒爽,半眯着眼看过来,看得人心弦一震。   许长乐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城门口的其他人盯着她的也不少,那些守门的士兵却满头大汗地加快了速度。一位小队长跑过来,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笑眯眯地让他起了身,对潘四招招手:“快些跟我进城去,父皇在等着你们呐。”   潘四笑着对许长乐点了点头:“小丫头,以后有机会再见了。”言罢策马前行,他走过之后,另一匹马沉默地跟了过去。   马上的骑士沉默无语,面色冷峻。他的目光扫过许长乐,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直到这个时侯,她才意识到,潘四身边,其实是有另外一个人的,这足以证明,此人的存在感之低。   但是,一旦意识到了他的存在,就算是和潘四站在一起,许长乐也觉得,潘四的光芒都不足以遮挡他。   坚定地,沉默地伫立在那里,仿佛高山巍峨。   她有些呆地看着三骑入城而去,许多人的目光流连不舍,守城的士兵却大大地送了一口气。   周围的交谈声这个时侯才重新响了起来。   许琬这个时侯才抹去了额头的汗水,将许长乐拉进来:“你的运气也好,胆子也大。进京第一天就见识到了陛下最喜欢的明珠公主,和京城里最受人欢迎与最被人害怕的两位公子。”   许无忧和许长乐同时盯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许琬又用帕子点了点额头,才道:“公主殿下就不说了,刚被公主叫做潘四的是武安侯府的四公子,容貌家世才能无一不佳,是京中诸多夫人们都想要的女婿;他后面过去的那位……”   许琬抿了抿嘴,很是认真地叮嘱两姐妹:“无忧长乐你们以后见到她最好绕着走,那位杀父弑弟,手上人命无数。”   许无忧浮现出担忧之色,紧紧地握住许长乐的手,许长乐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力去安抚了一下她,回过神正好听到许琬的下半截:“那位姓应,名飞,人称活阎王。”   许长乐听到这里,扑哧笑了出来。   许琬营造的那种气氛被打破,眼波流转,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许长乐连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有些怪,既然他也是官身,许多事说来不过是公务,怎么又能算到他头上。”   许琬歪着头想了想,忽地也是一笑:“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不过,杀父弑弟,这样的人,就算叫做活阎王,也没有什么冤枉的。”   许长乐见她坚持,笑着虚应了两声,很快就将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嫡祖母   许家曾经是不折不扣的大家族,从如今已经分家出去的许家分支可见一斑。可惜的是这一辈的许家嫡枝,许文臣这一辈,原本有的两个嫡子,如今居然一个都不剩。   老大许文英有两子,可惜的是这两子也在那一次事故中跟着父亲去了,唯留下一个十三岁的女儿许珑。老二许文敏成婚几年却依旧无所出,如今老二媳妇膝下无子,心若死灰。   许文臣一家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答应了许老夫人的提议,将许顺杰暂且充作自家血脉,将来好过继给许家长房。   也算是让许顺杰认祖归宗。   “我们三房是支持长房的,但是其他人的意思不太好说,”许顺荣在回来的路上早就说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如今劝说得怎么样了。”   许文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越是靠近京城,曾经接受过的种种教育越是涌上心头,腰渐渐地挺得直,举手投足之间也有了雅致风韵。   到了即将进城的时候,就连许顺荣也不得不承认,除了衣服上还有些不合京城潮流,其余的,许文臣看起来也和任何一个官宦之家的子弟没什么两样了。   他不由得对古代的这些教育啧啧称奇。   “见过臣少爷。”许文臣看着在自己面前行礼的老管家,心中感叹,连忙上前扶起,“老管家折煞我了。”   看上去已经七老八十的管家顺势扶住许文臣的手,颤巍巍地笑:“臣少爷如今也不年轻了。大少爷和小少爷十几年前就改了称呼称老爷了,也就是我还改不过来。”   许文臣扶着他往屋内走,许顺荣和许安康两人一左一右,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越是接近门口,许安康心中的那份堆积起来的紧张反而越来越少了。就算屋内等着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嫡祖母又如何,如今她已经垂垂老矣,还能拿自己这一家子怎么样吗?   这样想着,他渐渐地就露出了笑来。   许顺荣看着他越发变得温文尔雅,在心中又感叹了一番。   进了门,一阵暖风扑面而来。屋内站起来一个身影,躬身行了一礼。   许文臣松开老管家的手,上前,行礼,口称:“见过老夫人。”坐在上首的那位老太太干巴巴地答了一声:“起来吧,来见过你两位嫂子。”   许文臣抬头,就看见许老夫人两边一左一右的两位妇人。左手那位年约四十许,脸颊上有些干枯,神色之间气度从容,见到他行礼不紧不慢地受了半礼;右边那位面色枯槁,手中捏着一串佛珠,身上的衣饰老气横秋恍若暮年老人,面对许文臣的行礼生涩地转动身体表示避让。   “大嫂,二嫂。”许文臣叫了一声,身后跟着的王雅容就上前行礼,道:“见过老夫人,大嫂,二嫂。”   许老夫人眯起眼,仔细打量王雅容一番,点头:“是个不错的。”随后儿女们上前行礼,许老夫人和许大嫂许二嫂各自有礼物赐下。   “叫你回来的意思想必你也清楚,如今正好趁着都在,说清楚吧。”许老夫人不曾说什么客套话,等到只是过来见礼的许顺荣和许琬一走,就直截了当地开口。   “我的意思,是过继你家小儿,日后兼祧两房。也算是给许家继承香火。”   许长乐听着许老夫人和许文臣说这话,偷偷地抬眼去看老夫人。   许老夫人如今已经六十许,再过些年都可以做七十大寿了。偏偏落在许长乐眼中的是一个只是头发略微花白的老妇人,脸上皮肤松弛了,却依旧有着老年人没有的光泽,看上去不过五十许。   保养得这样好,让许长乐都赞叹了两分。   原本就是商量好的事,除了兼祧两房是第一次听说之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许顺杰原本就不是许文臣的儿子,对他就算再亲,其实也亲不到哪里去。听到许老夫人这样说,对许顺杰的安排也不算坏,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知道了之外,就再无其他话可以说。   原本和嫡母之间,他也不算有多少情分。   他是许老夫人养大的不假,但是也不过是面子情。不缺衣少食,许家少爷们该受的教育他也跟着学,但是更多的却是没有的。   逢年过节干巴巴的叮嘱两句,他应了,然后同样干巴巴地祝福两句。   这辈子,他和嫡母的关系也就是这样了。   他只是没想到,父亲死了那么久,分家出去这么久之后,他居然还有这样坐下来和嫡母交谈的一天。   过了一会儿,许老夫人留了饭,算是给一群人接风,随后许文臣走后才上任的管家就进门来,表示臣老爷可以带着家里人去歇息了。   “给您安排了东边的薜荔院,三进的院子,另有大门进出,给臣老爷一家暂居。”管家躬身说着,“早先大夫人吩咐下来后已经打扫干净,如今已经焚香祭祀,行礼也都送过去了。”   许文臣对大嫂许大夫人说了声谢,许大夫人点头表示不必如此客气:“都是一家人。”   许文臣和王雅容都对这句话表示了不置可否。   许老夫人轻咳一声,待众人注意力集中过来之后,方才轻声道:“老三既然已经分家,就不好总是借住于此,我已经派人另外置备了房产,就在梨花巷里。你先去看看,让人收拾收拾,等过了年,祭过了家神你们就搬过去吧。”   许长乐不耐烦听王雅容和许老夫人的客套,有些散漫地打量四周。许老夫人的房间并不显得如何华彩,仔细看去却能看出里面的不凡来。   地下铺着的地毯,墙上的书画,八宝格上的摆设,随意摆放的小装饰……   当然,这些都比不上房间里铺设的地龙,源源不断地将热量输送过来。这种古代版的暖气让许长乐定睛观看了许久,对古人的智慧感叹不已。   终于寒暄完毕,许老夫人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疲倦之色,除了将许顺杰留下来之外,将许家的其他人都打发了出去。   许大夫人跟着许文臣一家子出了门,对王雅容一笑,道:“二弟妹如今有些心灰,让她在那里多陪陪小孩子,多笑一笑。”   “今儿珑儿的女院年末考试,因关系到明年的入学事项,倒是不能轻回,不曾前来迎接三弟和三弟妹,还请三弟和三弟妹多加包涵。”   王雅容眼睛一亮,道:“难不成是五凤学院?珑儿果然不凡。”   许大夫人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真意,连说不敢:“三弟家的几个孩子,也是钟灵毓秀的,日后必定同样不凡。”   许长乐在后面听着,偷偷地拉了拉许无忧的衣袖:“姐姐,你知道五凤学院吗?”许无忧微不可见地摇头:“不知,想必是京城里特有的女院。”   许安康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让她们立刻安静了下来。   许大夫人将许文臣一家送到了薛荔院之后,又将院子里的下人都叫过来认了人,方才离开。   等她一走,许长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对许无忧道:“姐姐,你绝不觉得站在这位大夫人面前,人不由自主地就站直了?”   许无忧笑着点了点她的头,边上王雅容抿嘴一笑:“你这孩子……看起来倒是要给你加一门礼仪课了。你姐姐都比你做得好。”   说罢她随手给许无忧和许长乐各自分了两个丫鬟,又给许安康分了两个小厮,叹道:“长乐倒是还好,如今无忧的日子,要忙起来了。之前可没想过,会回京城来。”   许无忧连忙上前道自己愿意学,得到王雅容温柔的微笑一个。   在厅里说了一会儿话,就各自去了自己的房间。   许长乐进门要换衣服,边上两个刚刚分过来的小丫鬟就连忙上前帮她开了刚刚送过来的行礼,从中将衣服取出来。   “姑娘的衣裳和京里倒是不同,别有一番风味呢。”其中一个叫绿枝的丫鬟笑着说,“姑娘日后出门,还是先做些衣裳才好。”   “云州与京城,自然是不同的。”许长乐这样答了,随手拿了一件粉色夹袄,两个丫鬟绿枝和绿意连忙上前帮着许长乐穿上,断然不肯让许长乐自己动手。   许长乐有些新奇地接受了,片刻之后就觉得有些尴尬,决心以后有些力所能及的事……   呃,还是自己做吧。   旅途劳顿的疲倦在热水澡和一夜好眠之后已经消失大半,许长乐第二日早晨起来,却还是在新环境中反应了一会儿才醒过神来。   自己,已经在京城了呢……   她坐起来,随后被冷气激得立刻就又缩了回去,在被窝里无耻地又贪念了一会儿。   随后,帘子就被掀开了,绿意笑眯眯地探头进来:“姑娘要起了吗?”   许长乐呆呆地眨眨眼,猛然间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万恶的腐朽阶级的一员了!   过继了   起来没多久,刚刚吃过早饭,许长乐就见到了昨日不曾见到的许家长房嫡女许珑。   许珑今年十三岁,比许长乐大一岁,却比许无忧小。所以见到两人进来,她当先对许无忧行了一礼,又扶起了许长乐,才笑道:“昨儿学院考试,所以不曾得见。今儿一见之下,果然是如同琬姐姐当日所说,两位姐妹都非常人。”   她是过来拜见许文臣和王雅容的。   所以接了见面礼,又和所有人见了一面,就转身出去了,临行前拉着许无忧和许长乐的手,叹说自己父孝在身不好陪着两人出去逛街游玩,还请两人多包涵。   许无忧笑眯眯地答道:“这就不牢妹妹费心了,虽说我们对京城不熟,但是也自有熟悉的亲戚在此,到时候由他带着就是了。”   许珑露出一闪而逝的惊愕,随后笑道:“无忧姐姐说得是,是我唐突了。”心底却在想着到底是谁,这个忽然冒出来将自己的儿子过继给大房的三房她一点都不熟,只是听母亲提过两句,知道之前是个庶出的,后来分了出去。   如今忽然回来,她下意识就带上几分警惕。   王雅容在厅里笑眯眯地道:“说得也是,我也该给娘家下个帖子,约了时间让你们上去见一见你们的外祖父外祖母才是。”   三人听到了,各有所思。等许珑走了之后,许无忧才问王雅容,为何忽然说起这种话来。   王雅容伸出手指点了点许无忧的眉心,叹道:“这珑丫头,心里头只怕有盘算呢。那句话往好了说是觉得愧疚,往坏了想,就是在暗示旁人,你们不顾她孝期在身非要拉她出去玩的意思。若是叫人误会了什么,就是不孝不悌的帽子扣下来了。”   许无忧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会……”   王雅容轻笑:“无忧,长乐,你们要知道,这京城里头,可不比乡下。贵女们不见得个个都对你们友善,以后,凡事说话做事,都得多用点心。说不准,这言语之间就藏着了陷阱。”   许长乐和许无忧各自答应了,回了后院,姐妹两人都去了许无忧的房间,相互对坐着,都默默无语。   没过一会儿,王雅容又派人叫了她们出去,说是许大夫人叫了做衣裳的打首饰的过来了,让她们出去量体裁衣同时选首饰。   出了门之后许长乐才发现连许文臣和许安康都被叫过来了。男子的衣服自然与女子不同,选起来倒也快得多。许文臣今日出发去拜见族里各位长辈,等事情一告段落,就直接出了门,许安康也被带了出去。   许顺杰一大早就被接到了老太太那里,就连许长乐都只是早饭的时候见了一面。   正量着尺寸,守门的婆子过来报,说是门口有人送了帖子过来,求见夫人。   王雅容见了,连忙笑道:“请过来吧,是我娘家的亲戚。”   那婆子脸上闪过明显的惊容,对王雅容也更显得尊敬了几分,倒退着出去了。   进门来的是曾经见过的王意谦,除了他之外,尚有一位妇人,看上去年岁已经不轻了,神色之间镇定从容一派落落大方:“好久不见了,雅容。”   王雅容见到来人,愣了一愣,听到这一声问候,眼泪立刻落了下来,上前行了一礼,哽咽道:“大嫂,好久不见。”   王大夫人的眼眶也微微红了红。王意谦往边上退了一步,将地方让给王雅容和王大夫人,对许无忧和许长乐微微笑了笑,道:“两位表妹安好?”   许无忧不答,许长乐随口答了,笑着问:“我们昨儿才入京,表哥怎么今儿就找上门来了?”   “自从姑姑说了可能要回京的意思,王家早就盼着等着了。”王意谦这样答了,转头一看,王雅容和王大夫人已经携手落座,连忙上去拜见了王雅容。   王大夫人今天过来,主要还是替王家传个话,家里人都等着王雅容带了许文臣和几个儿女上门。   王雅容面色不定,低下头去看不清脸上的神色:“父亲,母亲……原谅我了吗?”   王大夫人见状劝道:“爹娘当年不过是一时糊涂,若是当真不原谅你,谦哥儿也不会去找你。这么多年,难道你心里面,爹娘就是那么狠心的人吗?”   “爹娘只有疼你的份,又如何会舍得让你受伤。”   王雅容沉默良久,不应也不拒绝,起身送了王大夫人出去。王意谦连忙上前一步,对王雅容行了一礼,道:“姑姑,今儿过来,其实是有事要找安康兄弟。父亲已经帮他联系了学院,什么时候,安康兄弟若有时间,还请过去拜见夫子。”   王雅容脸上闪过一丝惊容,最后沉默点头:“他跟着他爹出去了,等他回来,我自会转告。至于是不是去,也要看他的意思。”   王意谦笑着应了,跟着王大夫人告辞。   许安康回来知道这件事,脸上到不见得有多少喜悦之意。他只说自己平日里也不过是略微认得几个字,若是去了学院,免不了让人笑话:“读书科举一途,这么多年前我从未想过要学这些,如今忽地说起来,让我……”   许文臣和王雅容也不劝,只是说让他自己想清楚自己要什么。许安康笑着应了。   过了几日,族里的长辈们就都到了,来商量许顺杰过继一事。   许老夫人要过继这件事谁都挡不住,问题是过继谁。许老夫人提出了许顺杰这个对象,自然是让许多人格外不满的。   许长乐跟在一群人身后,听着那一番唇枪舌剑,目瞪口呆。   她算是见识了那些平日里看上去还算知礼的人撕破了脸皮之后的模样了。   最后让大家都安静下来的许老夫人的一声吼:“都给我闭嘴。文臣是长房血脉,如今长房要继承血脉,过继他的儿子难道不比旁支亲近?况且要过继儿子的是我长房,若是谈不拢,我自去见了太后,请了太后懿旨来!”   边上就有人劝许老夫人,如此太过丢脸,许家的脸面何存。   许老夫人冷笑道:“脸面是双方给的,你们既然不给我脸面,我又何必给你们脸面?我长房过继一个孙子,你们在这边指手画脚,有算什么?我长房的事,自然由我长房来定。”   几个早就有准备的族老在中间劝了一番,吵吵嚷嚷地好容易将事情定了下来。   许顺杰当天就被开了祠堂在族谱上记在了许家大伯的名下,同时许文臣名下的几个儿女也终于姗姗来迟地被记了上去。   许文臣面色平静如水似乎并不因此而显得很激动,倒是让一直以为古人会对这些事比较在意的许长乐惊讶了好一阵。   于是,事情就此尘埃落定,许顺杰成了许家长房的儿子,日后兼祧两房。   看着这几天已经被笼络得与许大夫人和许二夫人很是亲近的许顺杰,许长乐在心中感叹了一声,就将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当日回了许老夫人住着的院子,许老夫人脸上也显出疲惫之色来,很是和颜悦色地对许文臣道:“今日倒是要多谢你前几日的奔走,我看好几个都是因为有你在才安分了几分。”   许文臣行了一礼,并不说话。   许老夫人叹了一声,对许文臣道:“我知你对我多有心结,今日之事,你助我良多,我会不吝回报。你的几个儿女,我在一日,就会照拂一日的。”   许文臣猛地抬起了头:“夫人,我的儿女,自然有我来照顾,无需母亲照拂。”   许老夫人瞪眼:“你的意思,是我会害他们不成?”   许文臣不答,只是看着她。边上许大夫人见了,连忙上前劝慰,对许文臣说母亲只是好意三弟不必太多心,到许老夫人面前又说三弟心有沟壑,母亲无需太看轻了三弟。   王雅容在边上沉默良久,这个时侯上前一步,对许老夫人行了一礼,道:“母亲,我知您担忧左之离京许久在京中根基全无,怕耽误了孙子孙女的前途。只是我娘家前些日子已经派了人过来,已经帮着安康联系了学院,无忧长乐也已经帮着请了宫里的嬷嬷,我大嫂二嫂也已经答应帮忙带着无忧长乐出门,所以,这点,还请您暂且放心。”   许老夫人瞪着眼看着王雅容,后者不避不让对着她笑,笑容坦然自若。   两人对视良久,许老夫人垂下眼去:“我倒是忘了,你当初也是王家嫡女,王家的声势,可比如今的许家盛得多了。”   许文臣在一旁干巴巴道:“母亲的关心儿子铭记在心,只是还请母亲恕罪。”   许老夫人看着自己这个从来就不亲近的庶子,心中浮现出一阵无力感。这个儿子宁愿靠着岳家惹上吃软饭的嫌疑也不肯让自己插手他家中之事,看起来对自己当真是防备得紧了。   罢了,自己如今也老了,又何必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好生将老大最后的血脉养大了,让他继承了许家的家业就行。   监察司   过继的事情告一段落之后,许长乐就很少见到许顺杰了。   他如今跟着许大夫人和许二夫人生活在许家主宅当中,身边前呼后拥好几个人,就算许长乐如今想过去跟他说说话,都要几次通传。   许长乐也不是那种耐烦的人,很快就和他不自觉地疏远了起来。   只是京中的日子终究比不上乡下有趣,能够活动的地方实在是太少,许长乐很快就觉得无聊了。   她的功课又尚未开始,这过年前的日子,越发显得难熬起来。   所以这一日,王雅容说后日去王家拜访的时候,最为高兴的就是许长乐——终于可以出去走一走了!   出门那日她很早就爬了起来,穿上芙蓉色的折裙,梳了可爱的发式,用一些珍珠金玉点缀其上,将自己打扮得格外可爱。   就连王雅容见到,都愣了一愣,随后笑着夸道:“我家长乐就是可爱。”   许无忧年纪比她大,今日打扮得格外清雅,许长乐见了也眼前一亮。   许文臣和许安康早已等在外院,见母女三人出来,一家人上了两辆马车,往王家前行而去。   路上经过一条巷口,许长乐从车窗的缝隙中赫然看到巷口居然有士兵把守,好些人都绕着那边走。   她拉了拉王雅容:“娘,那边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还有士兵把守着?”   王雅容看了一眼脸现愕然:“那边是坊市,怎么今儿……”   话音未落,一群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围观的人越发远远地躲开。   “……我真的会制造火器,你们为什么不信我?只要给我一个你们的样本,我只要一个,一个就可以让你们的火器前进无数个时代。你们不信我,是你们的损失,唔……翻卡……”   “堵了他的嘴。”一个声音说,许长乐从窗缝中看过去,看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应飞。”许无忧在边上低声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王雅容敲了敲两人的头,让两人都缩了回来,伸手关上了窗户:“行了,终究是和我们无关的事,就别偷看了。姑娘家家的,总要估计点形象。”   许无忧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开始撒娇,许长乐扫了眼已经关上的窗户,心中复杂难明。   刚才被抓住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个穿越者。   应飞,有活阎王称呼的他,为什么要抓那个穿越者?   许长乐总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一路想着心事,到了王家门前,许长乐都有些魂不守舍。一直到进了内院,被许无忧拉了一下才回过神。   抬头就看见一对和蔼可亲的老夫妻站在那里,殷切地看着自己这一行人。他们身后影影绰绰站着好些人,脸上都满满的是笑容。   王雅容的眼睛渐渐湿了,最后抢上前一步,抱头痛哭:“爹,娘,不孝女儿回来了……”   好一阵忙乱之后,许长乐才跟着王雅容在厅里坐下了。   就在刚才,她粗略地认了认王家的亲戚,真心为这庞大的亲戚数目而咋舌。听说王家老三现在路上没有到家,否则今日这厅堂里还要多出几个人来。   王雅容已经和王老夫人还有王大夫人王二夫人聊起了往日旧事,许长乐和许无忧身边也有了王家的仅有的两个女儿陪着,一时之间,倒也都不显得无聊。   只是毕竟不熟,许长乐和许无忧对着王家的两个女儿王念之与王诺之,一时之间双方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是许长乐随意找个话题开了头,说起了京中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她对京城并不了解,于是只是说了个开头,后面就是王念之和王诺之在说了。   “东市有家曹婆婆肉饼,可好吃了,每次烤的时候总有好几十个人排队等着……”这个是小吃货王诺之。   “金玉楼的牌子虽然大,但是这些年却渐渐比不过流殊阁出彩了,大概是名头太大……”这个是说起衣服首饰头头是道的王念之。   许长乐和许无忧只需要认真听着,偶尔“哦”一声,配合地做出惊叹的表情就行。   许长乐觉得,这样的聊天,其实也不错。   然后,她忽然间听到王诺之说起有一家面店味道极好,那位置,恍惚就是今天路过的地方。她不由得道:“我们今天从那里路过了呢。”   王诺之立刻眼前一亮:“是了,从许家过来要路过那里的。你们什么时候去吃一吃,真的很好吃的。汤很鲜,面条也很劲道啊,加上几片肉,很好吃很好吃的!”   王念之都被她惊动了,笑着点她的鼻子:“你这丫头,说到吃就来劲。”   许无忧笑眯眯地看着她,说:“今天只是路过,可惜了,下次定然要去尝一尝诺之妹妹这么推崇的店面。”   “啊,对了,今天从那里过,看到官兵从那边坊市带走了一个人呢。”   “什么人?”王诺之和王念之对视一眼,随后王念之的眼神一凝,显然是想到了什么,“带队的,是不是应飞应大人?”   许长乐惊讶地点头:“是。”   王诺之和王念之就一点都不惊讶了:“原来是这样。那肯定又是被称为穿越者的那群人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来的孤魂野鬼,这几年都成了灾了。”   许长乐心中大惊,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王念之见她感兴趣,也就细细地说了。   这几年本朝出现了好些个性情大变的人,一开始大家只是以为鬼上身,后来其中有人说漏了嘴才知道是什么叫做穿越者的组织,想通过这种方式对这个世界进行入侵。   “真真笑死了,”王念之笑着说,“连身体都没了只能占了旁人的身体,还说什么入侵。只是可惜了那些被占了身体的人了,平白无故丢了性命,当真可惜得紧。”   许长乐心中一紧,继续问起应飞与穿越者之间的关系。   “虽然外头都说应飞大人杀父弑弟,只不过是有些事不肯让人知道罢了。当时应飞大人的父亲和弟弟,其实也是被那些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穿越者占了身体,说是要做什么改革,让天下大同。这话哪里是能说的。”   “也是应飞大人果决,若不是他当时果断杀了那两个孤魂野鬼,只怕如今天下都乱了。”王念之这样说着,很是感叹,“后来陛下发现那些穿越者越来越多,就让应飞大人成立了穿越者监察司,四处搜寻那些可恶的穿越者。”   说着,王念之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些事你不要和别人说了,我都是猜的。”   王诺之在边上嘻嘻地笑:“姐姐是应飞大人的簇拥,总觉得应飞大人什么都好。”   许长乐听了,心中却是大骇。虽然王念之说是自己猜的,但是她总觉得,王念之说的,很有可能就是事实。   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将这件事压在了心底。   在王家盘旋了一日,许文臣一家就准备离开。许安康走的时候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见到许长乐甚至偷偷对她做了给鬼脸。   许长乐眨眨眼,准备回家后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马车慢悠悠地出了门,许长乐趴在王雅容膝上,被王雅容的手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抚着后背,有些昏昏欲睡。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愕然地抬起头,看向门口。   “太太,有位大人拦住了车。”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后,丫鬟的声音清亮地响起:“敢问这位大人身居何职,为何拦住许家的马车?”   许长乐听到应飞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应飞,御前侍卫。”   “我与贵府二姑娘有一面之缘,如今有些事想问问二姑娘。”   许长乐的手猛然间抓紧了王雅容的裙摆,后者温柔地拍拍她的后背,将她扶起来,柔声对外面道:“应公子,当日城门偶遇,我也是在的。未知应公子想问什么事,也许我也能答上来,就不必要小女出面了。小女年幼,我怕……”   应飞道了歉,道:“问许太太也是一样的。听说,二姑娘不久前曾跌落水中?”   许长乐的心缩紧,王念之的话涌上心头。   许无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听到王雅容说:“确有其事,不知道应公子问这件事,有什么想知道的?”   应飞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急迫:“是几月几日?”   许长乐愕然,应飞的这副架势,倒好像不是要把自己当做一个穿越者抓起来?   王雅容回忆了一下,答道:“是六月十三。”   马车外,应飞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后迅速地平静下来,对许家的马车行了一礼:“抱歉,打扰太太了,我已经问完了。”   说罢,他拨转马头,马蹄声声清脆,人已经离开。   许长乐听着他离开的声音,心底涌过一阵劫后余生的喜悦,虚弱感传来,她在王雅容的膝盖上软软地趴了下来。   王雅容轻笑一声:“还是个小丫头啊……”   看房子   从那一天见到应飞之后,许长乐就有些心事重重的了。   这种时候,她就比较庆幸,在京城里没有那个地方让自己到处跑。否则就凭自己以前到处跑如今太过安分的架势,自己的异常毫无疑问会被发现的。   这么短短几天,窝在房间里安分守己的许长乐已经给许家上上下下包括许老夫人人手一条手帕了。   想了想,许长乐又剪了一个抹额,准备给许老夫人换一件东西。   给老太太送手帕,似乎确实有些不太合适了。   她正飞针走线着,绿枝掀了帘子进来,笑眯眯道:“姑娘,大姑娘来了,说是有事找您。”   话音刚落,许无忧就进来了,到她身边看了两眼,就来动手拉她:“快跟我一起去娘房间里,我隐约听到说明儿要去看房子,我也想去看呢。你快陪我一起去说说。”   许长乐放下手中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衣物,然后跟着许无忧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不是说老夫人已经安排好房子了吗?怎么爹娘还要去看房子?”   许无忧摇头表示不知:“不知道。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出去走走,成日在这里窝着,闷得慌。”   “这话总觉得应该是我说的……”许长乐偷笑着表示,被许无忧妩媚地横了一眼。   王雅容听了姐妹两人的来意,笑道:“也好,快过年了,也让你们见识一下京城的热闹。”   于是第二天,王雅容就带了姐妹两人一起出去。许文臣对此倒是有些不快,连说不该让两姐妹出去,被王雅容微笑着镇压了。   许文臣并没有准备接受许老夫人的房子。也许会拿了房契,但是许文臣并不准备住进去:“梨花巷太靠近西市,人员太嘈杂了些。将来安康要安心读书,还是别在那一块。”   许长乐问了问,才知道许文臣居然是打算在低级官员们聚居的朱雀街买个小房子:“也不需要多大,两进的院子就行,到时候请上两三个人也好打理。付婶过上几日也过来了,到时候也不怕吃东西口味不合了。”   许长乐欢呼了一声,她和付婶之间一向配合默契,如今又熟人过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许文臣看中的房子确实是小巧玲珑,虽然不大,却还有一个小花园,让王雅容很是满意。   夫妻两人去商量了一下,几乎就已经拍板定了下来,唯一还要商榷的就是价钱的问题。这些许长乐都插不上嘴,在屋子里乱转。   终于商谈定了,出门的时候中人还在夸奖几句这个房子的好处,说夫妻俩没有买亏。   边上的屋子门开了,一个年约二十许的少妇走出来,身姿袅娜动人,仿佛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诱人。   许长乐定睛看过去,对方愕然,对着她笑了笑,目光极为自然地在许文臣和王雅容身上扫了一下。   “请问,您……您是许三哥吗?”   片刻后之后,许长乐听到那个妇人的声音,仿佛春天里的黄鹂鸟一般清冽动人,在不远处带着一点儿困惑响起来。   她和许无忧同时看过去,对方正盯着许文臣,目光又转向王雅容:“这位,想必就是许三嫂了。”   王雅容和许文臣都能在彼此的目光中找到惊愕。   “我,我是……我是小杰的生身母亲……”那妇人低低地说着,声音仿佛出口就要飘散。   许长乐猛然间回神,意识到了那妇人的身份——许顺杰的母亲,自己大伯父的那个外室!   “您和许郎长得很是肖似,所以……”妇人解释了一句,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泪盈盈的,分外动人,“请问,您,知不知道,小杰他……”   中人左看看右看看,往边上倒退了几步,表示自己没有想要偷听的意思。   王雅容上前一步,打量那妇人两眼,道:“小杰如今已经不是你的孩子了。你若是真心对他好,就此忘了他。实在忘不掉,就藏在心底,连远远地看都不要有。”   妇人的眼泪立刻落了下来,对王雅容行了一礼:“我知道夫人是好意,只是……只是毕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我哪里那么容易就放得下……我整日里都做梦,梦到他吃得不好穿得不好……我……”   她还要再哭,王雅容却已经不耐烦,转头对中人道:“李中人,刚才说好的,只怕是要再考虑了。若是身边有这样的邻居,我还真怕……”   “夫人!”妇人忽然间就叫了起来,“我,我很快就搬走了,您没有必要为了我放弃这里。我今天回来就是收拾东西……老太太许我的条件优厚,我,我……”   王雅容并不看她,只是看着中人。   中人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对着那妇人行了一礼,道:“这位娘子,您……”   妇人连连摆手:“我的房子已经典卖出去了,几年内我都不会回来了,我不会再打扰了。我只是……我只是……如果可以,还请您照顾小杰一二,以后我远在外地,只怕是顾不上了。”   许文臣皱眉,道:“小杰如今是我侄儿,不管有没有你,我都是要照顾的。你若是为了他好,远远地不要再回来了。”   妇人的眼泪滑落脸庞,垂下头去低低地应了一声。一辆马车慢悠悠地从巷口过来,一个三十许的男人从上面跳下来,对着妇人招手:“贤姐儿,走了。”   妇人答应了一声,对许家人行了一礼:“我走了。”   说罢,当真转头而去。许长乐盯着她的背影倒是有些能理解她的心情了。   王雅容面色淡淡,却一副将人没有放在心上的样子,许文臣对中人赔了个笑脸,双方商定了价钱,去衙门签了契约。   回到家中,许长乐想起那位妇人,总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这世道,当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幸而她穿越的这个身份还算不错,不至于沦落到那种地步……   当然,前提是要小心地藏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想到应飞的穿越者监察司,许长乐的不安又席卷而来。   大年夜   一眨眼,就已经是过年。许文臣祭祀了祖先,去给许老夫人拜了年,就回了薜荔院,一家人过了个好年。   付婶在两天前终于赶到了京城,今天也被王雅容拉上了桌:“付婶您是我的奶娘,这么多年,您就是我们的亲人了。”   看着付婶泪盈于睫,再三避让之后依旧坚持没有上桌,自己领了下人们另坐了一座。许长乐看着付婶走过去的背影,又有些感伤起来。   如果自己穿成了一个丫鬟……   还好只是个普通的农家女——呃,也许这个农家女的父亲有不普通的身世。   许无忧捏了捏她的脸颊:“最近怎么了,都心不在焉的。过年都过得不痛快?”王雅容难得没什么形象地剥着花生,笑眯眯地看过来:“难不成长乐有什么心事?”   许长乐连忙摇头,许安康这个时侯终于放下了从王家回来之后就一直不离手的书本,此时也笑着说:“难道是有什么想吃的没吃到?”   被许长乐赏了个白眼,他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转头与许文臣说话去了。   被家人这样一打趣,许长乐也将心底隐隐的那些不安丢了去,一心一意地陪着家里人守岁。   夜渐渐地深下来,快到午夜的时候,门房上的老苍头忽然小心地过来了,分外困惑不解:“老爷,有人送了份礼物过来。”   许文臣愕然而问是谁送过来的,老苍头的脸色困惑而不解:“那人还在门口等着,说是等一句回话。”   许文臣连忙将人叫了进来,老苍头连忙出去了。   进门的是一个青衣小厮,见到许文臣连连作揖说着新年快乐,脸上笑嘻嘻的:“见过许老爷,小的是平南巷的应家家仆,我家老爷派我来给许老爷说声新年好,另有一份薄礼送上。”   许长乐听到应家就有些不安,等到礼物送上,许文臣取了其中的信件打开,她就跃跃欲试地想看那信写了什么。   许无忧在边上拉了她一下,让她好容易安分了下来。   只是一扫而过,许文臣的脸色就变了又变,最后定格为青白。他瞪着那个小厮,眼神凶恶:“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不答应。”   怒意勃发地转身,许文臣在青衣小厮出门前将那份礼单丢回小厮手上:“将那份礼物带回去!”   小厮脸上明显地露出愕然。   这种新年夜退回礼物的行为,毫无疑问是直接地撕破了脸。这种时候,他也不明白起来,自家主人为什么要大年夜的送了这么一份礼物到这个从来没什么交情的一家,又为什么被这样打了脸。   他什么都不说,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对许文臣行了个礼,倒退着出去了。   那份礼单落在地面上,没有人去动它。   许文臣兀自气咻咻地左右走了两圈,扬声叫着人。可惜大年夜下人们基本上都去休息了,一时半会的居然没有人出来。   他就自己过去捡起了那份礼单,大步走了出去。   所有人都盯着他的背影,相互看着对方,完全无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长乐心底蒙上一层阴影,分外不安。   等到许文臣回来,王雅容试探地问了一句,许文臣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回去再说吧。”   此后他一直竭力想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却一直都没能成功。许长乐去睡的时候,眼前晃动着的,都一直是许文臣那张格外脸色不好的脸。   青衣小厮出了许家的门,急急地上了马车,马车夫一抬手,车子就骨碌碌地前进了。   他端坐在车内,心中满是不解与不安。自家主人虽然是个宽宏大量的,但是碰上这种大年夜给人送礼还被丢出来的事,只怕心情也难得好起来。   怎么偏偏这件事是自己做的呢?   一路坐立不安地回了府,将事情禀报了主人,他的心中一直都是忐忑不安的。   “他拒绝了吗?”应飞的声音平静淡然,仿佛什么事都无法让他心神动摇。   小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怪罪到自己身上来。“罢了,你先下去吧。”片刻后之后,他听到应飞这样说,让他陡然间松懈了下来。   看着飞快出门去的小厮,应飞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垂下了眼帘。   许文臣的不同意在他意料当中。   只是,他找了那么久,也只有这样一个人……   感觉也对,时间也对。   如果真的不同意,该怎么办?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开始想这个问题。这真是个难题,片刻之后,他皱起了眉。   第二天一早,潘四就在宫中见到了应飞。   凭借他与应飞的熟悉,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应飞的走神。众人都立正做严肃状的时候,他目不斜视看着前方,将声音压低,堪堪传进应飞的耳中:“喂,我说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一直在走神?这可不是你的行事作风。”   应飞不回答。   潘四再接再励:“难得看到你在这种关键时候走神,难道是监察司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快来说给我听听?”   应飞继续沉默不语。   潘四还要再说什么,台上皇帝正笑微微地看向他:“敬之快些上前来,说说你去年又做了些乐事,让大家乐呵乐呵。”   潘四不得不终止了对应飞的骚扰,上前去笑眯眯地给众位重臣当猴戏看。   应飞微微一笑,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虽然可以不回答,但是潘四的纠缠不休,还是很让他头疼的。   只是想着想着,他又开始走神,如果许家不答应,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他们答应呢?   “什么?怎么成为长辈心中最合适的夫婿对象?”晚上的时候,听着应飞的问题,潘四潘敬之难得不顾形象一口酒喷了出来。   他瞪着眼看向应飞,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需求?”他问,“你不是说你暂时不考虑成婚的事情吗?”   应飞直直地坐在那里,不说话,不回答。   潘敬之等了一会,见应飞不答,他脸上的震惊之色又换上了平日里惯常的那股子笑嘻嘻的劲儿,举着酒杯对应飞说:“你要是不说理由,我也就不说了。”   应飞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怒,最后硬邦邦地说:“我想娶一个女子,必须得到她家里人的同意。”   潘敬之啧啧称奇。应飞在他们这一群人当中是出了名的不解风情,就连最美的行首坐到身边都毫无反应,怎么如今居然忽然说起要娶一个女子……   他想,也不知道是哪个女子撬动了这家伙一颗冷硬的心。   应飞的脸依旧看上去面无表情,但是潘敬之却知道他已经有些羞意了。   为了防止应飞当真恼羞成怒,他小心地斟酌了一下,开了口:“你要娶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人家?如果是书香世家,你得先去考个科举什么的,如果是武将世家就方便得多,你现在的武力已经足够了;如果是勋贵……”   他的话刚刚开了个头,应飞就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她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潘敬之在脑海中反应了一下,悚然惊觉:“你喜欢的女子是平民家里的?喂,我说你还清醒吗?”   对着应飞面无表情的脸,潘敬之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对应飞说:“你身上还有平南侯的爵位呢!皇上上回还在考虑给你赐婚。都这样了,你要是娶了个平民家的女儿,你让皇上怎么想,其他人以后怎么看平南侯府?”   应飞紧紧地抿着嘴,一张脸仿佛石雕木塑,完全没有反应。   但是桌子下面,他的手已经紧紧地捏了起来。   面对他的毫不动摇,潘敬之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劝说:“好了,我不劝你了。但是,这件事我不敢在里面插手。要是被陛下知道我帮你出主意去娶一个平民,我一定会被陛下狠狠地训的。”   他从旁边温着的酒壶中倒了一杯出来,一口喝了,说:“你自己……好自为之。”   长久的沉默之后,应飞忽然开了口:“你要尚公主,明珠公主。日后注定官不过三品,手不掌兵权,身不沾钱粮。”   潘敬之的脸立刻就变了,片刻之后,他微微地笑了起来:“是,那又如何?我喜欢明珠,我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   “心有不甘。”应飞说。   潘敬之狠狠地瞪着他,他毫无反应地看回来。   “是,我心有不甘,”潘敬之回答,“你又能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不成?祖宗宗法,这个矛盾,不可能得到解决。”   应飞沉默良久,慢慢地,坚定地开口:“换个方式,帮你一展宏图。”   潘敬之猛然间看向了他。   去上香   因为大年夜的一次送礼和拒绝,许文臣总是有些胆战心惊地等着来自应飞的报复的。   他是官身,又有爵位在身,自己这种小门小户的平民之家根本比不上。   如果是想靠着本家,就凭本家现在人丁凋零的状况,也不可能帮上任何一点忙。   但是正月十五都过去了,依旧悄无声息。他也就渐渐安心下来,慢慢地将这件事放在了心底。到搬家前,他甚至开始想,是不是那一次送礼,就是别人的恶作剧?   除了王雅容之外,许家再没有人知道他的这点不安。   所以面对搬家的消息,三个小辈都很高兴。   许安康在十五过后已经开始在王家联系好的书院里上学,平日里都不在家,搬家的时候也专门回来了一趟。   许长乐和许无忧则是开始跟着嬷嬷学规矩,许长乐还好,许无忧却必须在短暂的时间内突击学习一大堆的东西,每天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一说要搬家,许大夫人和王家的两位夫人都很热情地说要过来帮忙,被王雅容拒绝了。   “我那个小房子,连人多了都转不开,又何必让大家去挤成一团。”   王大夫人笑道:“也就是你选了那么个小院子,若是你想要,哥哥嫂子这里有不少院子都等着你挑。”   王雅容只是笑了笑:“已经帮了我许多忙,这些事就不麻烦嫂嫂了。”   搬了家,安定下来之后,许长乐就开始去上学了。学校是京中并不那么著名的女校,但是也算是有些名声,来的都是大户家的庶女和小吏家的女儿。   许长乐一个平民的女儿夹在其中很是显眼,惹来私下里议论不断。   穿越这么久之后,许长乐倒是难得地感受了久违的学校的气氛,这种简单又复杂的环境,让她难得地微笑起来。   过了一两个月,春天就到了,京城里的贵妇们开始邀请众人看花,享受人生以及相看年岁合适的小姑娘们了。   如今谁家没有几个到了适婚年纪的男孩女孩儿,这样的宴请,是断然少不了的。   王大夫人带着许无忧出去了两回,许无忧也有了多多少少的几个朋友,平日里也开始有人邀请她过去一起玩了。   虽然都是希望攀附上王家的,但是许无忧也并不生气:“没有什么好生气的,我有这些可以被利用的,就是我的本事。如有一日连一点利用的价值都没有了,那才是我悲哀的时候。”   许长乐不由得愕然,自己的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现实而悲观?   她分辨不出来。   自从入了京城之后,许无忧和她之间因为一个跟着嬷嬷学规矩,另一个入学的原因平日里虽然还是腻在一块,彼此之间的交流比起在乡下也少了许多,现在……   “姐姐为什么这么想?”她问,“人与人之间,又不是只有利用……”   “大部分时候是,”许无忧轻笑着说,“妹妹,并不是我这样想,而是这样想了,人会过得快活些。如今,我们可不是乡下的姑娘了,想法总是要变一变的。”   许长乐定定地看她,最后坚定地摇摇头:“不,我不愿意。姐姐,人生在世,总要活得肆意一些才好,短短几十年,何必让自己过得不痛快。”   许无忧微微地笑,伸手摸摸她的头:“妹妹这样想也很好,我也会让妹妹过上这样的日子的。”   许长乐听得心中莫名酸痛,握住她的手:“姐姐……”   许无忧微笑:“长乐和我不一样啊,我的名字是无忧,所以,只需要没有忧愁就好。但是长乐不一样,长乐要一直快乐啊……”   许长乐下意识地看向许无忧,后者的眼中满满的都是真诚。   “姑娘,太太来了。”绿枝在门口叫着,片刻后之后王雅容掀了帘子进来,笑道:“在说什么呢?怎么看上去都一脸严肃。”   许长乐过去非常顺畅地卖了个萌,却没有说什么。许无忧的选择是她自己的选择,如果她想说,也该她自己来说。   王雅容见两个女儿都是一副不想说的模样,也就明白这大概是属于小女孩的秘密,不想告诉自己的。   一面在心里欣慰着自家的小姑娘也长大了,她一面也有些心酸,最后却只是看着两个女儿一笑:“过几天我要去上香,你们要一起去吗?”   许无忧笑吟吟地说好:“我也想帮哥哥求个平安符。”   许长乐问了去哪里,立刻就想起王诺之说过那边的风景不错,于是也笑着说要去:“听说那边的桃花很是漂亮,我想去看看呢。”   于是过了两天,就一起去。   如今已是三月,正是桃花盛开时。满山桃花恍若云霞,将整座山都包围起来,一眼望去仿佛整座山都在盛放。   这样的美景,吸引来的不仅仅是香客,更有许多观景人。   许长乐一路走来,见到不少官家子弟,一起上山观景。许无忧目不斜视,在许长乐偶尔对着某个人发出赞叹的时候,轻轻地一眼扫过去,就能大概说出这人的身份,让许长乐赞叹不已。   “姐,你这本事,当真是……绝了。”她对许无忧发出了有种的感叹,后者只是一笑:“有些东西从细节可以猜出来的。至于长乐你……以后也会要学这些的。这可是你姐姐我好几个月的学习成果。”   许长乐想着自己日后也要学这些布料首饰挂件绣红,立刻就哀叹了一声。   心底却忽然间很是庆幸,好歹有个游戏系统可以帮自己,就算自己记不住……系统也会帮自己记住的!   想到这里,同时又想到最近已经被自己刷了很多熟练度的各种生活职业,许长乐心底立刻就涌现出喜滋滋的感觉来。   虽然是系统的功劳,但是自己也是当真会做这些东西了,如果有一天……   如果还有一天……能够到另外的世界,这样的本事,自己也能够用得上吧……   不过,大概只是梦想了。   能够重活一次已经是幸运,又怎么敢奢望第二次。   她低下头,许无忧在她身边轻轻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给她带路。王雅容侧脸回头看了看,唇边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   偷听了   进了寺里,去大殿上了香之后,王雅容就顺了许长乐的心意带着她去后山走走,看看风景。   许长乐看着漫山遍野桃花美景,树丛深处传来各种人交谈的声音。   许无忧坐下来的时候,身边的嬷嬷都在提醒她的仪态需要注意什么,一个坐下的动作又让许无忧练习了好几遍。   这副架势让许长乐心中感叹万千。   三人在一棵树边上坐下,许长乐竖着耳朵听着周围不远处那些游客的谈话,左晃晃右晃晃心不在焉。许无忧身边的嬷嬷盯着她看了又看,眉头皱了又皱。   “……你最近为什么又没动了?”她听到一个声音在问什么人,似乎来自树丛的另一边。   被问的人没有回答,那个声音又问了:“虽然那姑娘年纪还小,但是也要趁早下手才好,要不然等订了亲你就后悔莫及了。”   “杀了。”这次,许长乐终于听到了声音。   莫名地,有一点熟悉。   她立刻就凝神去听了,许无忧见了,不露声色地帮她拉开了王雅容的注意力。   “你疯了!”前一个问话的人有点忍不住了,“你能杀了一个,难道还能杀了所有人不成?”   “不会。”后面那个人说,“杀了一个之后,就不会有人敢跟我抢了。”   “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前一个人分外抓狂,“你以为那些人都是什么人!还有,你以为你身边就没有对你有敌意的人吗?”   许长乐眨了眨眼,对树丛背后这两位分外好奇。   听着这些对话,她都几乎已经脑补出一个跌宕起伏的爱情故事了,只是不知道那个故事的女主角是谁啊……   “你为什么忽然非要那姑娘?”前一个人似乎放弃了说服后一个人,反而开始纠结起最开始的理由来。   “你之前一直都不肯成亲甚至拒绝了陛下的做媒,怎么忽然就闹着要那个姑娘了?我记得,你似乎没见过两面?京城里那么多贵女你……唔……”   “好好吃东西,别说话了。”许长乐听到后一个人这样冷淡自若地说着,平静如水。   “你想谋杀我吗!”前一个人好一会儿之后仿佛回过了神,气急败坏地大叫着,“我还在说话呢!你忽然间塞一团肉过来,想呛死我吗?”   “乱说话的,不如呛死了算了。”   前者立刻不说话了。   这个时侯,第三人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清冽流转,妩媚动人。   “潘四,你这副模样,可别被你的那些爱慕者看到了,看到了,可就大跌眼镜了。”   “看到了正好,”前者——如今许长乐已经知道他是潘敬之——有些自暴自弃地说,“那些人,挺烦的。要是因为这个而不来纠缠我,我很高兴。我说明珠,你分明就不肯嫁给我,有事没事就别老是拿我做挡箭牌了好吗?我总觉得陛下最近看我的眼神挺渗人的。”   第三人,明珠公主轻轻地笑,却并不肯答应:“我平日里走得近的,也就只有你和应飞。难道,你要我拿应飞当挡箭牌?你认为,父皇肯信吗?”   于是许长乐也就猜到了,那个看上了某个姑娘结果忽然间就想要成婚的第二个人,毫无因为就是应飞了。   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有些不敢听了。但是心底的好奇心却撩拨着她,让她情不自禁地听下去。   “说起来,我也很好奇,应飞你为什么忽然想要娶那个姑娘了?我可没觉得,你对她有什么爱意?”明珠公主慢悠悠地问,面对潘敬之丢过来的赞赏眼神视而不见,只是全心全意地盯着应飞。   那副模样,若是旁人见了,大概会认为明珠公主全身心地都倾慕着应飞,但是不管是应飞还是潘敬之都知道,这不过是她习惯性的动作而已。   应飞闷头不答。   潘敬之就要继续问,明珠公主飞快地做了个手势,制止了他的开口。   随后,明珠公主轻声问:“你要是不想说,那我就自己去打听了。那姑娘家,虽然如今是小门小户,但是却有贵亲,平日里想遇到,也不是那么费力的……”   “因为答应了别人要照顾她。”应飞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你还真是……”明珠公主感叹,“怕我打扰了那姑娘一家的清净吗?不过,照顾她,不代表要娶她。若是你对她没有真心,实在是没有必要将别人娶进来。”   “你们都是男人,不懂得,若是一个女人没了丈夫的爱,在后宅就算是正妻,日子也是不好过的。”   应飞沉默片刻,肯定地说:“我只会有她一个妻子,所以,无需担心后宅斗争。”   潘敬之睁大了眼,明珠公主再一次制止了他说话的意向,看向应飞,道:“那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锦衣玉食但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你以为,这就是照顾了吗?”   应飞不说话,潘敬之看着明珠公主,仿佛想到了什么,也沉默下来。   于是一时之间,就只听见明珠公主的叹息:“那不叫照顾,那叫囚禁。”   “明珠,这个,是不是说重了点?”潘敬之小心地说了一句,“应飞也不会是那种不给正妻脸面的,只要那女人做得过得去,日子应该还是过得很舒坦的。”   明珠公主只是微笑着摇头,却不肯再说。   “潘四,你过去让我的随从送些肉上来,我快吃完了。”应飞忽然说。潘敬之瞪着应飞,在对方毫不避让的眼神下,沮丧地一甩袖子,去了:“你就会指使旁人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树丛背后,应飞才忽然开了口:“所以,你一直不肯答应嫁给敬之?因为,他对你没有爱?”   明珠公主一愣,随后微微笑起来:“啊,你猜到了啊……是,在他彻底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前,我是不会答应他的。”   “成婚固然是结两姓之好,但是夫妻之间,若是除了规矩之外什么都不剩……这样的日子,还真没什么意思。”   应飞沉默了下来。   上考场   “我明白了。”隔了好一会儿,应飞忽然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潘敬之去取了东西回来,立刻就感觉到空气中流淌着的尴尬。他左看看右看看,试图发现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飞却只是沉默地起身,对明珠公主行了一礼:“既然如此,我就先离开了。这件事,我会试图帮你的。”明珠公主和潘敬之同时讶异地看向应飞,后者头也不回地离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潘敬之迷惑万分,“你们在说什么?”   明珠公主却只是一声轻笑,也起身离开:“那么,我也先告辞了。潘四你慢慢玩。”   潘敬之看着明珠公主同样离开的身影,眼珠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这边偷听完了整个谈话的许长乐在心中却思绪万千。   明珠公主认为夫妻之间没有爱意不行,那是因为对她来说,潘敬之是她心慕的男人,所以才希望有同等的爱意回复。   但是,对很多人来说,并没有这样的幸运能够遇到爱上的人。   那么,应飞这样的对象对许多人来说,应该就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了吧……   毕竟,没有多少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给予自己的妻子这样的尊重。   不过,这些人当中,绝对不包括自己啊。许长乐笑眯眯地想,对自己来说,平民之女的身份足够让自己在成婚的时候挑选一番了。   能够遇到心爱之人的可能,绝对要比那些贵女们高很多。   “长乐?”她忽然听到王雅容叫着自己,“诶?”她回过神,发现后者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长乐觉得怎么样?”   许长乐求救地看向许无忧,她却只是笑眯眯地,不给任何一点提示。在王雅容和许无忧的温柔笑意下,她不得不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扑到王雅容怀中开始撒娇。   王雅容笑眯眯地点了点她的鼻尖:“你呀,好歹认真点啊……连敷衍都这么敷衍的小丫头。”   春风送来片片落花,伴随着阵阵轻声细语,这样的春日,显得如此美好。   这样的对话,许长乐听过之后就忘到了脑后。但是对另外的人来说,这番话却不仅仅只是听过就忘记的玩笑话。   明珠公主回了宫中,笑眯眯地去给母亲见了礼。皇后温柔地将她搂入怀中,笑道:“今天又是和谁出宫去的?又是潘家四郎和应家大郎吗?”   明珠公主娇嗔地从皇后怀中站起来,道:“母后不是都知道了吗?又何必来问我。不过,今儿倒是听到应飞说起一件事。”   “前些日子应飞不是说有了心动的女子,想要娶人家吗?”明珠公主笑眯眯地说着,“今儿我倒是听他说了缘由。”   皇后笑微微地看着明珠公主,轻声问:“哦?什么呢?”言辞之间并不是特别感兴趣的样子。但是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让明珠公主继续说下去了。   “今儿我才听说,应飞想着娶了人家,是想报恩呢。”明珠公主对皇后说着,笑容难得地显现出从未在别人面前出现过的娇憨,“那家伙,根本就不懂婚姻对一个女人的重要性呢。”   皇后勾着唇角,轻轻摸着明珠公主的头:“是吗?那母后的小明珠,明白吗?”   明珠公主愕然,就听到皇后接着说,“明珠可曾明白了婚姻的重要。还是坚持要嫁潘家四郎吗?”   明珠公主脸上的笑凝固,随后她沉默,低下头去:“母后,我……”   皇后轻轻地叹息一声:“是吗?我明白了呢……”   春去夏至的时候,许长乐终于突破了学校里的隔阂,开始和那些姑娘们有说有笑起来。   与此同时,许无忧也终于渐渐走入了京城里的社交圈子。虽然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姑娘,但是许无忧的笑容却真诚了许多。   等到夏天终于来的时候,许长乐的学校之行就被终止了:“当初让长乐你去学校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平心静气与人交往,如今看来,倒是比我想得要好很多,所以,没有必要再继续了。”   王雅容笑微微地抚摸着许长乐的脸颊:“那些小吏家的女儿,来往久了,整个人都变得庸俗起来。所以,只需要知道这么些人就好,长乐没有必要与他们多来往。”   许长乐愕然,随后笑着点头。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反正总是日子过得好就好。   夏天来的时候,又发生了另一件事。有人向许无忧提亲了。   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人家,区区五品官的门第在京中完全不起眼。但是许安康在知道了是谁之后,特意托了人去打听过。   回来之后笑容满面:“官名不显,但是家风清正,应该来说,还算是不错的。”   “这样的人家,为什么要选姐姐?”许长乐问,“五品官不高不低,娶个同等人家的官家女子也是好的。家里又没有背景,姐姐也不是那种从小就受着官家主母教育长大的,就算是外祖家请了嬷嬷,也不见得比得过那些从小就养起来的。”   说着,她小心地看了看许无忧,做了个歉意的表情,“姐姐我不是说你比不过她们哦。我只是想说,在很多不了解内情的外人眼中是这样的。那曹家为什么要定下姐姐?”   许安康笑眯眯地摸了摸许长乐的头:“长乐当真长大了,事情想得多了。不过,这些放心吧。对方是诚心诚意的。京中官员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做官如履薄冰。曹家,也是怕娶了大户人家的姑娘,将来若有什么变动,牵连了他们家。”   “无忧的身份,刚刚好。”许安康看着许无忧,笑得很温柔,“既不会像那些真正的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了台面,也不至于门户高到让曹家无法接受。”   “何况,曹家那小子也是个好的。”   王雅容在边上听了,看向许文臣。后者闷头抽完烟,点了点头:“无忧你的意思呢?你若是想先相看相看……”   “爹!”许无忧嗔怪地看了许文臣一眼,“若是在乡下,这相看之说倒是还有道理。这京城里,哪有这样提前相看的。爹爹若是觉得合适,帮我仔细打听打听人品处事就好了。”   许文臣闻言一笑:“听起来你倒是乐意的了。”   许无忧温柔低头,过了一会儿,方才轻叹道:“之前与曹家妹妹有过几面之缘,曹家妹妹倒是个温柔可亲的。想必,曹家兄长也不是那等难以忍受之人。”   许长乐看着许无忧三言两语就决定了自己的前程,一时之间心中闷闷的仿佛有什么堵在心底出不来。   这样的姐姐,让她觉得很是陌生。   并不是疏远而害怕,而是那种无能为力的感伤。她希望许无忧是可以随意挑选,而不是这样委曲求全。   许无忧察觉了她的情绪,轻轻地,温柔地对她笑了笑:“长乐,这是我的选择。不要为我觉得委屈。”   “姐姐……”   选安康敲了敲许长乐的头,“别总是想一些有的没有的,这样的选择,已经很好。”回过神的许长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去。   既然做了决定,经历了对曹家的考察之后,许无忧就正式与曹家嫡子订了亲,来年就会成婚。   “既然无忧也嫁出去了,也是时候考虑安康的婚事了。”某天在院子里乘凉的时候,王雅容笑眯眯地,仿佛若无其事地说起了这个话题。   许安康正要送进嘴里的蜜水立刻就呛了出来,下一刻一脸惊异地回过了神:“娘,别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非常吓人好吗。”   王雅容笑眯眯地拉了拉许文臣:“当家的,你说是吗?”   许文臣回过神,看着许安康笑微微地点了点头。许安康立刻一脸哀怨,让许长乐都逗乐了。   虽然这样说着,但是许家并没有立刻就积极地去给许安康张罗媳妇。毕竟许安康今年就要下场一试,若是成了,能娶到的媳妇的门第也要高上许多。   事情就仿佛只是随口说起一样,被滑了过去。   夏日的暑气,秋天来临之后,许安康带家人的期望进了考场。   许长乐倒是真心希望许安康能够取得好成绩的,虽然这种可能很小。毕竟许安康认真地学习的时间只有短短半年多,比不上那些从小就开始学习的。   见她坐立不安,许无忧笑着将她按下来:“你就别担心了,就算是学堂里的老师也说了不过是试一试而已。考上了就是意外之喜,考不上才是正常的。”   虽然知道是这样,许长乐却依旧坐立不安,直到许安康回来,才彻底放下心来。   认真地围着许安康看了一遍发现他当真无事之后,许长乐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立刻就拉着许安康去洗漱然后吃饭睡觉。   结果等到许安康一觉起来,却对许文臣和王雅容说了另一件让许长乐措手不及的事。   掉馅饼   “榜下捉婿,也要放了榜之后的事。你怎么……”许文臣听着许安康所说的事,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   榜下捉婿所说的是前朝到本朝的一种习俗,在放榜之日礼部贡院的榜单前将那些榜上有名的适婚男子邀请过去,将自家的女儿许配给他。   所以放榜之日,也是很多人双喜临门的日子。   但是许安康根本就只是进行了第一场考试还没进贡院,怎么就……   许安康特别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因为一些关系,所以……”   他不想说,许文臣也能理解。只是听到那个对象,许文臣又皱起了眉。   安国公唯一的孙女,安国公府这辈子唯二的两个孙辈当中的一个:“你怎么就……”许文臣狠狠地皱了皱眉。   “咱家的地位实在是,何况你又是个白身……”如果许安康如今金榜题名许文臣底气都有点不足,何况如今许安康甚至连第一场考试都没过。   许安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边……不会……”他期期艾艾的模样让许文臣心生不妙,瞪眼看过去,许安康偷偷地低头,一边飞快地往外蹿,一边飞快地说:“是安国公小世子上来说的,不是我……”   许文臣皱了皱眉。   许安康如今读书的学院确实是权贵出没之地,如果不是王家的面子,许安康也不可能进得去。   一直以来许家都不曾关注过许安康的交友状况,但是如今看来,似乎不关注一下,还不怎么行的模样?   许文臣立刻就让王雅容递了帖子去王家询问一二了。   王家的听了消息也大吃一惊,连忙将自家的两个一同上学的小子拎过来问是怎么回事。   谁料对方两人也都面露震惊之色:“我们只是说笑,那家伙居然真的去和安国公说了?”   王大老爷大怒,拍桌子让他们将事情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天上掉馅饼般的事情也要看馅饼是不是砸得死人。   两个人立刻战战兢兢将事情说了。   原本只是学校里面相互开玩笑,几人玩笑之间说起自己的亲戚们。两人说起许安康也是个不错的人,作为夫婿的人选也是极佳。   “结果范之兄不知怎地就找上了表兄,说了这件事。这中间有何波折,我们却是一概不知的。”   王家老大说到后来,已经显得很坦然。   这件事原本和他干系也不大,虽说拿表兄说笑有些不敬,但是年纪相近的年轻人,说这些也没什么了不起。   说到底,这件事也不过是安国公府的小世子捞出来的。   王大老爷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听完,挥手让两人下去,对许文臣拱手道:“这件事看来就是这样了,不知妹夫有何想法。”   许文臣皱眉沉思一阵,谢过了王大老爷,决定自己去安国公府走一趟。   安国公府曾经显赫一时,但是上上代安国公去了之后声势就有些弱了。若不是现任的安国公天资聪颖,只怕从此就要在京中泯然下去。   但是现任安国公膝下子息不盛,所以对安国公府这代唯一的女儿很是偏爱,货真价实地娇养着长大的。   偏生这位大小姐最开始定亲的那位公子因为一次青楼的争风吃醋没了,安国公府大怒地退了亲,如今十六岁了依旧不曾有说亲的意思。   许文臣将这些事都打听到了,带着许安康坐在安国公府的门房,依旧忍不住去瞪了许安康两眼。   昨日还显得有些胆颤的许安康今日已经镇定下来,对许文臣笑得很是平静:“父亲,这件事我也是同意的。对方对我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许文臣看着守门人看过来,狠狠地瞪了许安康两眼,许安康一笑,不说话了。   安国公府是早年最早的一波公府,修建上精细不足却大气磅礴,加上后面百多年的修修补补,如今看上去自有一番繁华气度。   被下仆带着进了花厅,没过多久,安国公就进来了。   安国公是个刚刚四十出头的清瘦中年,见到许文臣,很是和气地行了一礼,许文臣连忙站起来避让不及。   “许公子来了。”安国公对许安康笑了笑,笑容很是和蔼可亲,“既然许老爷也来了,我也正好想将这件事说清楚。”   “这件事,并非犬子玩笑之举。实是我的意思,犬子不过是听从我的意思去探看情况。”   许文臣吃了一惊,看向安国公,他的神色很是坦然,似乎并不是在说笑。   许安康虽然心中有些喜悦,但是更多的是惊讶。安国公世子说过这件事已经打通关节,他以为这件事只是说动了安国公府的那位嫡出小姐,谁料居然是安国公的决定?   他盯着安国公,许文臣以同样的姿态的盯着安国公。   父子两人相似的姿态让安国公失笑,只是想起那人的意思,转念却又是一笑:“这中间确实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只是……”   他话音一转,含糊道:“只因为有人在我面前信誓旦旦为许家作保,言道若是蕊姐儿去了许家,富贵荣华不敢保,但却可以一辈子喜乐安康。富贵荣华之事,我安国公府曾经到过极致,所以蕊姐儿只需要喜乐安康,就好。”   “故此……”他摸了摸胡子,“范之其实是遵从我的意思前去探看许公子性情如何。我倒是不曾想过,他这么快就将事情说破,昨日回来说起,言辞之间也羞愧得紧。”   许文臣拱了拱手,问:“未知那人……”   安国公一笑:“这个,我却不怎么敢说了。我曾答应那人不得透露他的身份。况且,那人对许家只有好意,并不会有坏事的。”   许文臣皱了皱眉,随即将这件事埋在心底,转头说起许安康的婚事来。   既然安国公府下定了决心,许安康也觉得对方是个不错的对象,那么,这件事就此定下也是不错。   只是这件事最终还是要主母们来细谈,于是只是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许文臣与许安康就起身告辞,安国公笑着送了人出了门口,转过头,脸上显出心底忧虑来。   安国公夫人见了不由得劝道:“既然老爷心中忧虑,又何必将蕊姐儿许给那么一个寒门之人。蕊姐儿也是金贵着长大的,若是真嫁去了那样的一家,还不知道……”   安国公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件事就这样了,夫人休要太过忧心。那许家子,将来必定是个有出息的,许家……”   许家三子许文臣,其实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啊……   否则,怎么会前后有……   他没有再细想下去。   左右,将来女儿过得平安喜乐就好了,一时的面子,又有什么关系。   喜事临   安国公府的那位嫡出小姐,除了有过一次退亲之外,并无任何不妥当。在本朝,退亲只要有理有据,也算不得什么。   既然安国公这样认定了,许家原本只是担心安国公府借着许家为由头另有打算。   如今确定了不是,也就顺势答应了下来。   于是,在许安康一考再考居然一路撞撞跌跌能够有幸的了举人的名头的时候,两家也就约定了下来,等来年许安康下场考过,双方就成婚。   这个消息让这些日子渐渐地与未来的妻子赵蕊有所相知的许安康喜上眉梢,就算举人的名次不那么如人意也心情很是舒畅。   “我原本就只是下场一试,毕竟我读数的时间远远少于那些早早启蒙读书的学子,如今能考上举人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他笑着说:“就连老师都觉得我运气不错,明年春闱,也不过是下场熟悉熟悉,哪有那么容易就考上的。”   许安康如此宽心不由得让许文臣又好气又好笑,只能狠狠地敲了敲自己这个太过宽心的儿子的脑袋,转头就出门了。   自从回了京城,许文臣反而变得比以前在乡下的时候忙碌得多。   许长乐曾经疑惑过,但是看着王雅容半点不惊讶的模样,所以也就沉默了下来。   左右自己已经在许家的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自己的这点能力,又能给许家帮上什么忙呢?   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   于是,她开始跟着王雅容认真地学习,一个合格的古代女子应该做什么。   订了亲之后的许无忧开始学着绣嫁妆,在她绣嫁妆时间里,日子一点一点地就过去了。   一眨眼,新年就过去了。   过完年官员考评的时间中,发生了一件让许家措手不及的事。   曹大人升官了。   如果只是平常,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曹家原本是京官,这一升官,却到了外地。   从不起眼的小官到外地执掌一地,这样的进步固然是值得欣喜,但是许家却很是迟疑。   曹大人升官,许无忧嫁过去之后,必定也会要跟着出京。   原本也算得上高嫁,嫁得近了,许家倒也放心。但是如今要出京……   许文臣不由得一声叹息:“罢了,这也是无忧的运道,既然事已至此,也只好希望无忧日后能当真无忧了。”   王雅容轻声叹息,当夜去了许无忧的院子,夜间母女二人一同睡了。早晨起来,王雅容眼角微红,许无忧却神色淡然如水,反过来还能劝慰家中其他人。   在出嫁之前,许无忧神色之间越发从容淡定,不管是谁见到了都不得不感叹一声实在是有大家风范。   落在许长乐眼中,却觉得心底闷闷的。   许无忧见了,温柔劝道:“母亲也离家多年,也过得好好的。难不成长乐觉得,我就过不好日子不成?这般忧心忡忡的,让我觉得长乐对我很是没信心呢……”   许长乐抱着许无忧,闷闷地不想说话。   许无忧也只是心中轻叹,将她拥在怀中,默然不语。   就算许长乐再不乐意,许无忧也终于是要嫁出去的。只是如今曹家要出京,自然不好照着原本约定的下半年成婚,曹夫人就上门来,商量着能不能将日子往前提一些。   王雅容有些纠结:“原本是打算着先给安康成婚,再来商量无忧的婚事,如今……”   曹夫人脸上带着愧色,实在是吏部的命令下来了,不管是谁也躲不过去。   “我们也曾想过,是不是先让犬子留在家里等办了婚事在过去,只是……我若是不跟过去,我家老爷只怕是连衣服都穿不整齐。”   曹夫人这样说着,话里话外都是将婚事提前的意思。   王雅容和她商议许久,也只要答应下来。   毕竟婚事已定,双方也都不算太小了,成婚虽然急了些,倒也不为过。   于是许无忧赶嫁妆赶得更加急了,许长乐常常过去帮忙,绣个大概的底子,让许无忧补上几针,也算是许无忧做的了。   王雅容也开始疯狂地帮着许无忧置办嫁妆,终于在许安康下场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将许无忧嫁了出去。   三朝回门一过,许无忧就跟着曹家出发去了江南,王雅容的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许安康在边上笨嘴拙舌地劝了几句劝不住,最后还是许长乐在边上小心地奉承着,总算是让王雅容破涕为笑。   这件事一了,王雅容就开始考虑起许安康的婚事了。赵蕊的年纪也不小了,赵家虽然有心多留女儿两年,但是女儿家年岁大了还被留在府中,总是惹人指指点点。赵家也不想沦落到这样的境地。   于是还不等许安康的成绩出来,双方就开始了各种成婚前的准备。   许长乐还偷偷地利用自己尚未满级的技能帮着许安康猎了一对大雁,辗转地送到了许安康手中。   看到赵家对许安康的满意,许长乐觉得,这种感觉当真好极了。   当婚期被定下来的时候,科考的结果也出来了。原本以为只是凑热闹的许安康,居然出人意料地,在二甲最后一名。   消息一出,所有人都惊讶了。   许安康自己也分外茫然,他自己也觉得自己的文字不如许多师兄弟出色,谁料结果居然如此出人意料,师兄弟们没成功,成功的反而是自己。   安国公府对许安康越发满意了。如果最开始只是因为许安康的外家和许文臣,那么现在,更多了对许安康自身的满意。   殿试之后,许安康的名次前进了一名,安国公府立刻喜滋滋地办了喜事,随后就开始为许安康的前程上下运作。   一番动作下来,许安康得了礼部一个小吏的职位,开始了自己的官场之路。   许长乐则是心思复杂地迎来了与嫂嫂相处的日子。   赵蕊是货真价实接受着贵女教育长大的淑女。和她相处久了,许长乐常常觉得,自己的很多心思都有些狷介了。   人生在世,哪里有那么多吃亏占便宜的事。   活得开心就好。   真相白   许长乐有时候觉得,时间是世界上最不饶人的东西。   仿佛只是一眨眼,她就已经到了及笄的时候,可以考虑嫁人的事情了。   坐在那里听大嫂说着及笄礼上的事情,请了谁做正宾,哪些人要来做客的事,许长乐难得走神了。   赵蕊说了一会儿,发现小姑子眼神空茫,心中微笑了下,伸手去将小姑子摇醒:“二妹妹,别走神了。”许长乐回神,分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嫂嫂实在是对不住了,我走神了。”   赵蕊拍了拍她的手,“这些事很是枯燥无味,你不爱听也正常。只是毕竟是你自己的及笄礼,总是得关注下,等见了人不至于叫不出名字来。”   许长乐低头应是,赵蕊将事情又重复说了一遍,最后道:“明阳郡主肯来给你做正宾,多半是看在你大舅妈的面子上,明儿过后,你要多谢你大舅妈。”   “既然是舅妈,就是一家人,”许长乐摇了摇头,“大舅妈想必是不愿意看到我因为这种事对她道谢的。日后我给大舅妈作件留仙裙送过去,舅妈自然明白的。”   赵蕊想了想,也点头称是:“倒是我想岔了。”姑嫂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奶娘就抱着赵蕊的独子进来了,“奶奶,小少爷闹着要见奶奶。”   许长乐连忙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自从初次来到京城,已经过去接近三年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许多东西。许长乐也觉得,若是三年前的自己见到现在的自己,是绝对不会相信,自己能够有现在的风度的。   世家贵女不仅仅只是一个称呼,而自己得到的,却只是世家贵女的皮毛。   一年前许家换了房子,许安康升了官,许文臣安心地在家做了个老太爷。王雅容回了京城却仿佛如鱼得水,手中的银钱在她的运作之下迅速地增长。王家又将王雅容曾经应得的嫁妆送了过来,许家的经济状况顿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长乐现在也能随心所欲地,买东西的时候不考虑价钱,只考虑喜欢不喜欢了。   最开始还会惶恐不安,现在却已经习惯了。   最重要的永远不是身外之物。   及笄礼开始之前,这几年来许长乐认识的贵女们就都过来了,大家围着许长乐说说笑笑,等着吉时到。   许长乐听着周围叽叽喳喳地说着最近越来越被提上议程的婚事等,心中微微地笑了笑。   是了,以这群姑娘们的年纪,也该到了说亲的时候了。   这三年来,许长乐还有一个发现,就是那些无所不在的穿越者。他们似乎同一时间出现,然后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死去,离开这个世界。   其中让许长乐最为震惊的,就是许琬与许顺荣的死。   从知道许琬与许顺荣是穿越者的那天起,许长乐就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对他们的观察。但是她也小心翼翼地保持了对他们的距离,不曾让许顺荣和许琬与自己太过接近。   后来的事实证明,这样的小心防备,显然是很有必要的。   虽然许琬性格能力手段都不差,但是当边上有个很是不着调的许顺荣时,事情总是会无可救药地往糟糕的方向发展过去。   许顺荣某次出口无忌招惹到了一个心胸狭窄的武夫,那武夫居然趁着许琬出门的时候劫掠了许琬,要毁了她。   许顺荣暴怒追杀而去,最终结局是带回了许琬,自己却在在乱斗中被背后一刀而亡。   因为这件事,许琬也伤心过度而去。   这件事在京中引发了巨大的议论浪潮,借着这件事的东风,应飞名下的穿越者监察司居然又抓出来好几个穿越者,一一投进了大牢。   许家三房因为这件事也迅速地衰败下去,短时家之内,再无翻身的可能。   许长乐在其中,倒也看出了一点旁的意味。   以许顺荣和许琬的嚣张表现而言,应飞猜不出他们是穿越者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么长的时间内,应飞和他名下的穿越者监察司从来没有对许顺荣和许琬采取过什么行动,这种情况,让人不得不多想什么。   这个穿越者监察司,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存在的?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及笄礼之后的当天晚上,许长乐在睡前叫着丫鬟的名字,结果对方却一直没有出现。   心中的不安在片刻之后就因为出现的人而变成了惊恐。   出现在面前的是应飞。   许长乐几乎都要被吓得晕厥过去,她震惊地瞪着应飞,呆呆傻傻地站在那里,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应飞却微微地笑了起来。   一个惯常板着脸的人只要笑起来,只要不是特别难看,都会有一种冰雪消融般的美丽。   落在许长乐眼中,莫名其妙地壮了她的胆气,让她能够问出一句,应大人前来所谓何事。   “在这里过得时间长了,连说话都向着这边靠拢了吗?”应飞却只是这样问,“那等你回去了,你准备又花多长时间将说话风格换回去?”   许长乐的心仿佛猛地被抓紧,她瞪着应飞,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应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应飞就已经不疾不徐地开了口。   “穿越者监察司并不是斩杀穿越者的存在,只是监察。”他这样说,盯着许长乐的脸。   许长乐眨眨眼,有点想不明白的样子,应飞又笑了一笑:“也就是说,只要不违反规则,正当的穿越是被允许的。”   许长乐想问一句规则是什么,但是看着应飞的脸,又吞了回去。   应飞居然一直在笑:“只不过,我没有想到,我会遇到一个天生的时空掌控者。”   许长乐又眨了眨眼,她觉得自己根本就听不懂应飞在说什么了。   就在这个时候,应飞上前一步,对许长乐躬身行礼,口中说:“见过王琴阁下。”   “你在……说什么?”许长乐终于弱弱地发出了自己的声音,与此同时,心中却如同擂鼓一般跳个不停。   王琴这个名字……   她死前确实是姓王的,但是,并不叫做王琴。   可是这个名字……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应飞抬起头,脸上的笑意让许长乐觉得,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应飞就笑着说:“王琴阁下不想承认我也不强求,不过,阁下的父母已经出了大价钱征求有人能够将女儿的魂魄带回去,甚至不惜给出了两亿元和一个资源星球的巨额报酬。就算是为了这份报酬,我也必须将阁下的消息报告回去。”   回去?   许长乐垂下了眼眸。难怪觉得这个世界的穿越者如此之多,有些人甚至轻易践踏自己的生命,原来是因为,可以回去吗?   “你准备怎么回去?”她问,“魂魄脱离了肉体之后,肉体还能顺利存活吗?”   应飞抚掌笑道:“阁下果然是承认了吗?确实,魂魄脱离肉体之后,这个肉体也会死亡。但是,将阁下的消息和坐标报告回去,我能够得到的,比这次时空旅行失败所失去的要多得多。况且,我是领了任务进来的,如今任务已经完成,放弃这次旅行也没有关系。”   旅行。   许长乐想,他们将穿越时空成为旅行,还真是听起来骄傲的想法啊。   “为什么叫我时空掌控者?”她问。   “阁下大概不曾发觉自己的才能,”应飞这个时侯脸上越发恭敬,甚至带着一丝狂热,“我们这种通过仪器进来的穿越者,是怎么都比不上阁下这种天生具有穿越天赋的存在的,这样的天赋,百年之前,只有印秋阁下一人拥有。若不是印秋阁下从何晓霓下的世界中带回了穿越技术,我们这群人是断然不可能到达别的世界的。只有阁下这样的人,才能够自由穿梭于时间与空间的间隙,到另外的世界去领略不同的风光。”   许长乐听得心情激荡,应飞原本的世界,居然是如此的高端吗?   但是这个时候,她也还没有忘记,自己不是他口中的那个王琴。   “我……”她刚刚吐出了一个字,应飞就冷静了下来,格外不好意思地道歉,“抱歉,阁下,是我激动了。”   “不过,阁下的身份我观察了好几年,好几个人帮着传递了消息并再三确认了之后,我才确认下来的,所以,您一定就是王琴阁下,我不会认错。”   许长乐垂下眼帘,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知道阁下大概一时不想回去,也没关系,只要您允许我将消息报告给您的父母,我就能得到那份报酬,我断然不会干涉您在这个世界的行动。”说着,他忽然间卡了一下,随后变得严肃起来。   “只是,这个世界对女子的限制还是稍多,阁下如果想在这个世界有所收获,最好还是找一个合适的合作者为妙。”   许长乐猛然间想起自己听到的一件旧事,脱口而出:“你当初为什么像我提亲?”   应飞的脸颊顿时红了,片刻之后,才带着一丝涩意答道:“当时刚发现阁下的踪迹,担心阁下的安危又怕阁下又消失了,想着找个理由随时跟在阁下身侧,所以才……”   说完这些,他连忙解释道:“阁下休要误会,我并无唐突阁下的意思。”   许长乐终于明白过来,心中一直得不到解答的疑问终于有了一个还算能接受的理由。只不过……   “但是,我觉得,阁下与我成婚,也并非不是好事。”还在想事情,应飞就忽然间又开了口。   “并不是唐突阁下,而是,身为穿越者,想要得到更多收获,就需要更多的资源。若是阁下与我成婚,我能保证阁下得到我手中所有的资源……”停了一停,他的声音低下去,说:“不管阁下答应或者不答应,我都会在不久之后离开这个世界。阁下若是答应了,也能为后来者提供一点帮助。其余的人……我是不敢交付的。”   “大家都是来获取资源的,凭什么你就能得到更多的便利。这样的想法一旦蔓延,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但是阁下与他人不同,阁下是天生的时空掌控者,有了这些,也只是锦上添花却并不是必须。也不会引来其他的想法。”   他抬起头,脸上有一丝恳求,“还请阁下答应我。”   许长乐迟疑良久,才轻声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不是王琴,又该如何?”   应飞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您就是王琴阁下。最开始我只是判断了时间,后来……我偷偷地请人过来,判断过灵魂的波动。”   许长乐瞪着他,他低下头去:“冒犯之处,还请您见谅。”   许长乐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先走吧,让我想一想。”应飞告了个罪起身离开,翻出窗户之前,还在那里停一下,恳切地回头:“请阁下认真考虑我的建议。”   许长乐点头,等他出去之后,才抬起了头。   这件事,该怎么说呢……   终需别   许长乐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她绝对不是王琴。   但是,应飞言之凿凿,甚至说出了灵魂波动这种词,让她不得不怀疑万分。   如果是真的,那王琴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   许长乐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想一想。   于是,在及笄礼过后的一段时间内,许家人担忧地看到,自家的小妹整日里若有所思,仿佛什么事即将来临了一样。   许安康身为大哥,一些女孩家的事情也不好出口,只要跟赵蕊细细地商量了,让她去打听一二。   赵蕊早就已经将许长乐身边的一些丫鬟婆子都审查过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听到许安康此言,也就叹息一声将这些前情对许安康说了。   随后道:“如今看来,小妹的心事只怕是那个晚上忽然间冒出来的,只是……”   虽然这样说着,赵蕊依旧找了个时间去了许长乐的院子,准备来一个促膝长谈,让许长乐自己把话说出来。   只是到了地头,还没等她开口,许长乐自己就说了一件事出来。   “大嫂,我的婚事,只怕是不能自主了。”   被这句话说得一惊,赵蕊片刻之后才慢慢镇定下来,提着一颗心问怎么了。   许长乐唇边一抹苦笑一闪而逝,低下头,叹道:“爹娘只怕也清楚,所以一直以来,都不曾忙着为我打听吧……”   身为安国公府娇宠着长大的小女儿,赵蕊骨子里也是有一点傲气的,闻言只是一扬眉,怒道:“小妹你何必说这种丧气话,这世间之事,哪里有这般不考虑旁人的道理。”   看着许长乐脸上的轻愁,赵蕊按下了性子,道:“小妹无需担心,许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也断然不是那种护不住自己家人的那些人家。”   许长乐摇了摇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件事回头对许安康说过,许安康皱眉良久,自发自动地起身,去问了许文臣。   随着许长乐越大,许文臣就越发不时想起那一次大年夜的往事,如今听到许安康问起,不由得大惊失色,道:“这件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许安康皱眉:“如此,小妹所说的,就是真是了?还请父亲告知,那不讲道理的,是哪一家。就算是御前告上一状,我也断然不会让小妹嫁给不如她心意的人的。”   许文臣将许安康安抚下来,叹息着将那次大年夜的事情说了,道:“若是旁人,我也不怕,只是这应飞……”   许安康迟疑良久,皱眉不止,却没有说一句话。   应飞与其他人不同。   应飞与皇帝之间有一种旁人所没有的默契,一般的朝臣对上他,几乎是没有胜出的可能。   更不用说……   应飞手中隐藏着的权柄。   到底是什么样的交情,才会让皇帝这样信任他?许安康想着这些事,一时之间分外茫然。   为什么会是小妹?   这个问题得不到回答了。   没过多久,应飞向皇帝求了圣旨,直接赐婚。   这道旨意震惊了整个京城的人,所有人都在猜想应飞这位鬼见愁到底在准备什么,许长乐在这里安慰着自家的父母兄嫂。   “这件事,是我自己答应的。”她说,“爹,娘,所以,别难过。我一定会将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   王雅容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但是她也知道,这件事既然已经下了圣旨,就再无挽回的机会了。   一年之后,许长乐就嫁了应飞,当天晚上,不可能滚床单的两个人相对而坐,说了一夜的话。   许长乐异常坦然地告诉应飞,虽然应飞确认了自己是王琴,但是,“我没有属于王琴的记忆。”   她看着应飞,对方的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   “我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应飞的表情中慢慢地带上一点儿惊讶,随后又沉静了下来:“属于灵魂的波动不会骗人,您失去记忆,也许是因为在穿梭时空的时候造成的。这是您第一次发动自己的能力,有所遗漏也在所难免。”   说着,他忽地笑了笑:“您知道吗?您并不是第一个在生物舱中穿梭时空的存在,但是,您是第一个,在玩游戏的时候穿梭的存在。”   玩游戏的时候?   许长乐眯了眯眼,觉得自己似乎能理解,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那个诡异的游戏系统的存在了。   也许到了应飞来的世界就会消失,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该学的东西,自己终究是学到手了。   见她在一刹那的错愕之后露出了然的神情,应飞心中大定,又道:“我的时间还剩下一个月,换算成这边的时间,大概就是三年,这三年中,我想让您逐步接管我手中的势力。”   “那……皇帝那里……”   “陛下那边,我也会找好理由的。”应飞说到工作,脸上又严肃了起来,“陛下与我之间有默契,之后如何维续这种默契,就要靠你了。”   “如果不能……”应飞说着,表情变得异常坚决,“放弃了这个世界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大家都能回去。”   许长乐沉默了片刻,低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沉默片刻,应飞微微地笑了起来。   如同应飞所说,三年的时间,应飞慢慢地将手中所有的力量都移交给了许长乐。   许长乐也渐渐地将骨子里的软弱一点一点地去除了,开始能够以另一种心态来面对这个世界。   到了这个时侯,她觉得自己不管是不是那个王琴,都没有什么差别了。这辈子,自己活得畅快,就已经足够。   至于下辈子的事,那就下辈子再说。   许家人也渐渐地放下了心来,对许长乐的这桩婚事终于不再那么抗拒,偶尔王雅容也会开始劝许长乐,要与应飞好好相处,早日生出一个孩子来才好。   许长乐总是笑着应了,却并不放在心上。   她也算是看明白了,皇帝允许应飞有这样庞大的势力,甚至允许应飞将势力移交给自己,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女子,而且,应飞到现在还没有孩子。   若是有了孩子,善于怀疑的皇帝,必然会生出各种各样的猜测来。   那样的猜测,不管对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就让自己一直一个人走下去,到最后,自然会有其他的人来接替自己,继续这个在另一个世界中为同胞们铺路的过程。   有了这样的想法,三年的时间一到,应飞在刻意制造的事故中身亡的时候,许长乐并不惊讶,脸上却依旧做出了悲痛欲绝的神色。   因为应飞是为了保护皇帝而身亡,皇帝对许长乐也有了一丝愧疚之意,应家族人的麻烦,赫然是被皇帝一手打发了。   至此,许长乐一个人的自在生活,开始了。   又是一年夏初。   开始变得炫目起来的阳光照射出斑驳树影,轻风滑过,沙沙作响,地上的光晕变幻不停。   已经三十多了的许长乐坐在摇椅上慢慢地摇着手中宫扇,听到女侍们来报,说是有客人上门了。   许长乐看了女侍们送过来的信物,很是惊讶,这种时候,皇帝跑过来干什么?   她慢慢地起身换装,去见了在花厅等候的皇帝。   一见面,她的目光就落到了另一人身上,这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让他与周围的许多人都格格不入。   许长乐忽然间就明白了过来,对那人做过了隐蔽的手势。   那人脸上的笑容更甚,同样隐蔽地做了手势回来。   给皇帝行了礼,许长乐笑着问:“敢问陛下前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皇帝说的话她却似听非听,垂下眼帘,她的心中更是激动。   接替的人来了,并且已经打通了皇帝那边的关节,那么……   另一个世界的大门,也即将打开。   她忽然间无比期望起来。   波澜壮阔的新世界啊……   总结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开始想写的,其实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女主穿越了,发现自己带着游戏系统,以为是自己的金手指,结果文章结尾发现,原来是自己穿越了游戏 后来这个简单的故事被我写崩了 于是,我第一次改了大纲 新改出来的大纲改成女主依旧有游戏系统的金手指,但是却不再是故事的主角,她是一个旁观者,旁观穿越者们的故事 这次,我发现自己根本写不出这样的故事来 于是再度宣告失败 然后第二次改大纲 这次试图写一个好好过日子的女主角,写一篇从头宠到尾的甜文 但是,写了几章,难以为继 我根本就不擅长这样的类型 每次去找基友春温一笑问计的时候,她只需要“萌点呢”三个字,就足够让我浑身是血地回来了 然后与薇薇安vivian两个人抱头痛哭 于是就有了最后一次改动 这一次算得上是狼狈至极的改动了,因为我已经失去了对这篇文的掌控,我根本就不知道我应该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了 于是,草草结束 总而言之,这篇文是我试图突破自己的局限结果失败的一片文 结论是,不值得一看 本文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